G95和社团展(2 / 2)
我反正有他手机号,还住同一个宿舍,回头再约也是一样。
不过这社团倒是引起了我浓浓的兴趣,于是毫不犹豫把我的姓名邮箱写在了他们的登记表上,顺便跟和翁成一起坐台但是没有那么多人围着的一个白人同学聊了几句,就走开继续逛了。
此时将近六点,社团展里的人越来越少,正当我快走到蛇形桌子阵列的尽头,多少觉得有点无聊时,一个熟悉的英文缩写映入我眼帘:WCSA。
我去,这不是仇人,哦不,这不是于健耗子精的组织吗?
往那展台后面看去,没看到于健。
也是,大佬怎么可能会亲自来这种场合受苦,肯定跟压寨夫人逍遥呢。
又一想,不行,压寨夫人不就是蔓莹么?我怎么能这么说蔓莹?
可是我怎么能在侮辱于健的同时又不牵连蔓莹呢?真是纠结。
缓步上前,我与这个日对我大学生活产生了深远影响的组织WCSA有了第一次接触。
展台前比较冷清,后面坐着三个人。
诶?坐在最右边那个女生那不就是箫雨初么?
对了,记得那天和雨初跟蔓莹吃饭时,雨初提起过她在WCSA做事。
雨初左手边还有两人,一个男胖子、一个女瘦子,都不认识,不过那女瘦子看着脸熟,仿佛我翻WCSA资料的时候在哪张合影中看到过。
此时我因为认识雨初,是以她为参考系进行的观察,所以没注意到其实那女瘦子坐在展台最中间,被雨初和男胖子双星捧月,隐隐有领头人之态。
雨初今天戴了副眼镜,正低头刷手机。
男胖子也在玩儿手机,看那左手持iPhone 3GS,右手食指点、拖、放的熟练动作,应是在玩儿时下正红的《愤怒的小鸟》。
托郭德纲的福,我至今还把这游戏叫“急眼的家巧儿”。
坐在中间的女瘦子则在一台IBM笔记本电脑上不知忙活着什么,表情竟有些慵懒。
慵懒,这表情我到沃顿来后倒是第一次见,因为沃顿这里的人恨不得24小时都跟打了鸡血似的。
我站在展台前方正对着这三人站定,试图寻找目光相接的机会,但许久都没被注意到,他三人依旧自顾自地做自己的事。
我只好先跟雨初打了个招呼。
雨初听有人叫她名字,猛一抬头,手上不稳,手机几欲滑落。
“哟,这不东方先生吗?好久不见啊。”雨初道。
“是是是,三天不见如隔三秋,”我笑着说,“你今儿坐台啊?”
她当然是在坐台,要不在这儿干嘛?思考人生么?
我这么问只是起个话头,让雨初给我介绍下她和她组织的情况。沃顿的孩子,这些人际小技巧都通透,于是雨初说道:“嗯是啊,我是WCSA职业发展部的(professional committee),每年新生入学宣传都是我们部出人来社团展,还有周五那个新生欢迎会也是我们组织,另外招新纳员的选拔面试工作也是我们帮董事会稿。”
雨初把手机揣兜里,一边又对我说道:“怎么样?东方先生有兴趣加入么?”
“董事会”这个词雨初说的是英语board,而我还是第一次听学生社团用这么企业气浓重的术语。
“必须有啊,上次吃饭听你说了以后就有兴趣了,我还翻了你们官网好一顿看。”
是,我是看了,但我是为了人肉于健这个耗子精,我心道。
“可以可以,当年在北大模联的安理会,可是对您东方先生的口才印象颇深,正遗憾没机会再一起合作了,这要是以后能一起做社团岂不美哉?”雨初笑着扶扶眼镜说。
听起来像是恭维,可是经历过08年那次模联的我自己心里清楚,这简直是在取笑我。
那时候她和她搭档把我藐成了渣渣,上去讲话我嘴里舌头都直打卷,哪儿他娘的有什么机会听到我的口才?
不过雨初就是这样,笑嘻嘻地犀利。她虽然是杭州人,可除了偶尔ing和eng的前后鼻音不大分之外,一身都是北方女子的豪气。
或者也许当代的南方姑娘本来就都这么豪气,只是我自己见识短不知道?
“别别,我还得抱你大腿呢,箫总您多提携。”我说着还抱了个拳。
我也不知道我怎么习惯的给人抱拳拱手,可能是郭德纲相声听多了吧。
寒暄已毕,我看向雨初旁边的两位,再回头看雨初,她立刻知道了我肢体语言的意思,赶紧说道:“东方,给你介绍一下,”雨初侧过身对着她旁边两位,“这位是刘婧学姐,她大三,是我们职业发展部的主席,也是WCSA的副主席。”
雨初说的就是那女瘦子。其实女瘦子也不能叫女瘦子,人家是正常身材,只是被旁边的男胖子显的瘦。
“你好!”刘婧学姐慵懒地抬起头,从她IBM电脑后面伸手跟我握了握,道:“你是雨初高中同学?”
她可能是听我们刚刚说起那些年在高中生之间流行的模拟联合国,以为我们是高中同学。
我躬了躬身,很谦虚地说道:“学姐好!不,我在哈尔滨上的高中,雨初是航外的,我们只是在北大一起参加全国会议的时候在一个会场。”
“这样啊,”刘婧学姐说道,“诶?哈尔滨?那你是东北人啊?他也是东北人。”刘学姐拿起右手边的黑莓,查信息的同时用手机怼了怼她旁边的男胖子说道:“诶,周泽洋,快见见你老乡。”
刘婧学姐声音的音色很好听,但是说话的方式却很特别:有转音。
她说话的感觉,就好像是唱《High歌》那个著名的长音“啊~~~”一样,从低八度跨到高八度再跳小三度增二度...... 千回百转,高低起伏,听得人脖子一耿一耿的。
“哎哎,领导,知道了,别使那么大劲儿,给我怼疼了都。”旁边的那个叫周泽洋的胖子对刘婧说道,又依依不舍地按了愤怒的小鸟的暂停键,站起来跟我问好:“你好你好,我叫周泽洋。”
他这一站起来我才发现,他不只是胖,而且很高,没有一米八也差不多少了,让我想起了我家里的各位中年长辈们。
不过,这胖大的哥们儿至少有点东北男人样子,胖,但是高。
不像我,整体不胖,但是肚子大(因为脾虚),而且个子小,全身上下像东北人的地方也就只有黑龙江那不太重的东北口音。
“东方硕,幸会,”我说,“你家是沈阳的吗?”
我美国签证都是去沈阳十四纬路美领馆办的,新东方也有不少沈阳同学,很熟悉沈阳口音。
“你这名字,像历史名人啊。对对,我沈阳的,这你都能看出来?你说你是哈尔滨的?老乡你好!”胖兄周泽洋还挺热情,对我一下就说出他来历并不惊奇。
其实也没什么好惊奇的,我出国的时候,东北出国的人大多来自沈阳,其中尤以沈阳育才中学出来的质量最好、数量最多。后来我得知,这位跟我同届,但是大一就在宾大,刚刚又申请到沃顿双学位的泽洋同学,就是沈阳育才的。
刘婧学姐和泽洋同学的礼数挑不出毛病,只是打完招呼就没再说什么别的话,很干脆的又坐了回去,刘静学姐把黑莓又往右手边一放继续在她IBM上忙活,而周泽洋则又一屁股坐下接着跟绿猪奋战了,再没抬头看我一眼,但是他和刘婧互相之间却还有说有笑,周同学甚至一边打猪一边往右抻着脖子聆听他旁边的刘婧学姐不知道在跟他说着的什么话。
这是我第二次体会到沃顿的人风格,跟上次跟蔓莹和雨初她们吃饭时一样,这里的人会干净利索地直接忽略社交中没有必要采取的、让未经证明对自己有价值的人舒服的举动,以节省能源和精力跟真正对自己有用的人交流。
说实话,这情况不怪人家,我那时候的确形象堪忧,又是一脸的“我是新生,我啥都不懂”,脖子上还挂着个狗牌。就算是今天的我见到了那时候的自己,估计也懒得跟那时候的自己说话,所以也不能全部归咎于沃顿人的实用主义精神。
只是这种实用主义精神,很遗憾地在今后的很多年里继续发挥功用,搞得小小东方硕屁滚尿流。
雨初总算是故人,又跟我聊了几句,交代我周五一定要来欢迎会,能碰到很多WCSA的“高层”。
我心想,于健肯定会去,到时正好见识一下这位跟我抢女人的倒栗子头是个什么三头六臂将。
不想自讨没趣,我便跟雨初道了个别走开。临走也跟刘婧学姐和周泽洋说了声回头见。
泽洋没理我,刘婧学姐则是眼睛盯着电脑一边打字、一边抬头用鼻孔看了我一眼,算是回应了。
旗帜大厅里面的展台桌子是按社团首字母排列的,所以走过WCSA也就差不多到了终点了。没发现什么其他感兴趣的社团,我就往出口走,正好碰到了站在那里的亦武、萨姆和陆雅。
“硕!”亦武喊了一声,“终于找到你了哈哈。”
“啊?你们在找我?”我突然觉得心里一暖,暗暗希望他们永远这样,不要变成刚刚WCSA展台后面的几个人。
“哈哈也不是,我们仨正好在这儿碰到了,想看看能不能也等到你,咱们再一起吃个晚餐,”亦武挠挠头,又露出了点羞涩的表情,“明天就开学了,怕是咱们日程不一样,再要都聚在一起可能没这么方便了。”
当晚,我们四个人沿刺槐步道走到1920楼吃了晚饭,一起在汉密尔顿村的长椅上坐了一会,喝着从1920楼一楼买的果汁,聊天、吹晚风、看着太阳下山。
因各自下一天课的课前阅读都还没做,就都回宿舍用功去了。
那是我们四个最后一次集体行动,以后虽然也经常会见面(我跟亦武还有一堂课是一样的),但是四个人全在一起的机会越来越少,而且也再没有过这种形影不离的感觉,慢慢地都散了,各过各的,后来想见个面还得约时间,就像走入社会的成年人那样。
如今我常回忆,那时,表面上看,是我们各自的课程表不一样,但本质上,是彼此的生活同步度越来越低低,互相已经无法容纳形影不离的对方。后来我和陆雅都到了纽约,偶尔还能见见,但每年见面次数,也是屈指可数,而我已很多年没有再跟亦武和萨姆说过话,甚至连他们的联系方式都找不到了。
那些年,有好多小伙伴,就这样,抓不住,留不下,从我的生活中渐渐淡出,慢慢远去。
“再要聚在一起,可没这么方便了。”这是亦武当年无心的一句话,可让我没想到的是,不久之后,亦武一语成谶。
只是那时我又怎会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