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五早上的回忆(一)(2 / 2)
第一次来老楼,我顿觉懵B,在门卫处问了还算和蔼的黑人大叔,这才知财会课在外面套的那栋楼的地下。
顺着刚看到的“广场”两侧的楼梯下去。“广场”上的自然光源消失,我又回归了沃顿特别喜欢的末世金属风无自然光的世界。
挨排摸着门牌号找到了财会课的教室,时间已经8点50多,教室里已来了不少人。
美国大学里上课老师很少给排座位,但是每天换来换去也不是个事儿,所以天长日久美国大学生之间就形成了一个默契:前几堂课你坐哪儿,这学期你也就坐哪儿了。
像会计课这种教室不很大的倒还好,要是特别火爆的满员课,就得第一堂课早点去占个好座位,以防看成斜眼。
这又是个上宽高、下窄低的环绕式演讲厅的教室,两边和中间共有三条楼梯阶,前面跟亨茨曼一样是标配的多媒体设备。
正当我按照之前说过的中庸之道找座位时,猛然间看到教室右边中间偏后的位置出现了两个我熟悉的身影。
一个是扎了个啾啾头的雨初,而另一个则是让我愁肠百转的蔓莹。
蔓莹今天又是黑白配,白上衣配黑裤子,脸上挂着好看的笑意,此刻正在跟雨初说笑着什么。
我其实很讨厌跟心仪的女孩同班,因为她在,我就会分散上课的注意力,也会让我不自觉地试图用自己的一举一动(比如过于积极地回答老师的问题、记笔记的动作,甚至坐姿眼神)来吸引她的注意力,虽然姑娘到底有没有注意到,我并不晓得,但是绝对会被班上其他人认为是个无事生非的二货,而自己的课也没听好。
我让家人付出巨大经济代价来这知名学府读书,只有全神贯注拿好成绩一条路可走,能不能做得到是一回事,但态度段不端正却是另一回事,这样为了儿女私情分心,在当时刚告别“早恋”这个概念不久的我看来,是不可容忍的。
然而,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在喜欢的姑娘面前,理智的力量会大打折扣,我在脑海中天人交战了一下,最后决定还是跟她们坐一起,只是蔓莹坐在里面,雨初坐在外面,而我选择了坐在雨初的外面,既能避免蔓莹坐在身边上课时那种煎熬,又能方便地看到她。
“两位好啊,好巧啊,又见面啦,”我走到雨初旁边说,“我坐这儿行吗?”
我说完“两位好啊”之后的眼神一直都是看着雨初的,因为看蔓莹我会心跳加速,也不好意思让她看出来我眼神当中的局促。
“东方先生早啊,你也上这课啊,”雨初说着,毫不在乎地大手一挥,“来,坐。”
“我这不刚转来么,得赶紧把必修课都搞定了。”我说,还是只对着雨初,但是会用眼角的余光关注蔓莹的反应,模模糊糊之间仿佛又看到了她好看的笑意。
她总是这么温婉,总是带着好看的笑。
只是,想到她已是别人的人,又是一阵伤感。
雨初道:“我也是,这学期开始在沃顿做二专业,跟沃顿新生一样,先得搞定这些个必修要紧。”
雨初是文理学院经济系的,大一结束后申请在沃顿念二专业,所以跟我的进度倒是同步。
“那你统计和公司金融也是这学期上么?”我问雨初,但这时抬眼也看了一眼蔓莹,心里纠结地期待还能有别的课跟她同班,但又怕和她同班。
“上的,”这回说话的却是蔓莹。
她好像是回应我刚快速看她的那一眼而说的。
“我跟雨初一样也是二专业,我俩一起选的课,基本都在一起。你统计和公司金融跟谁上?”
我抽出Macbook,来打开课程表调出教授的信息,蔓莹和雨初看了下,发现我们的统计课是同一节,都是一会下课之后去上的那个,但是公司金融却不是一个班了。
可以有一学期时间能跟蔓莹在两堂相同的课里共度时光,我心中又是一阵纠结的欢喜。
那年代,喜欢一人,即便无法在一起,我只要能常常见她便觉得幸福。
9点整,教室角门开处走进来一位夹着IBM笔电的教授。
他一身黑西装,棕色皮肤,黑框眼镜,留着在女士中算短发,在男士中算长发的头型,分开两边,稍有秃顶,嘴唇很厚,看样子应该是个印度裔的教授。
教授面无表情但麻利地把笔电连到教室的多媒体上,打开幻灯片第一页,拿起翻页用的遥控器,沿着中间那条阶梯通道,稍微往上走了几节,抬头环视教室。
我看那表情仿佛是在说:“哎哟?这还坐一教室人呢。”
“大家好,我是班纳吉(Banerjee)教授。这学期我教你们财务会计。今天我们来学第一课时,财务的三大报表和它们之间的关系。”
这是我到美国以来碰到的最简短的开课问候。
在华大时,一般第一节课老师都会很诗意地卖弄一下这门课的主题怎么怎么好,怎么怎么有用,甚至有的老师还会让满教室的人都介绍一下自己,半堂课就过去了,然后可能教授再简短介绍一下这学期的安排,就早早放大家走。
这位班纳吉教授可好,跟我国内的高中老师似的,上来就开始讲正课,纯纯的沃顿金属冷酷实干主义风。
就跟我碰到的那些为了节省能源不跟没用的人说话的同学一样。
教授一张嘴,我确定他是印度文化圈的人无疑。
所谓印度文化圈包括印度、巴基斯坦、孟加拉、斯里兰卡这些历史上同属印度文化的国家,它们原来同为英属印度,英国人撤走后分裂成了今天几个主权国家。
印度文化圈的同胞们英语口音相似,我不太会学,但印象中总觉得他们撅着嘴,用嘴唇和口腔最前面紧挨着牙的一小部分作为舌头的活动空间,语速奇快,一个音节一个音节那舌头的力道都大得惊人,但是却很有弹性,跟迸豆机关枪相仿,调调也是高低起伏无法名状。
这口音描述起来有意思,作为一种艺术形式估计也会广受欢迎,不过作为坐在教室里想把财会学明白的一个非英语母语的人(我),这他娘的简直就是要命啊。
我沉浸在班纳吉教授技术精湛、如报菜名一般的迸豆语中无法自拔,十多分钟才回过神来。
我的妈呀,教授,您讲的真的是英语吗?!
懵懵懂懂结合着教授放的幻灯,我大概猜出来:哦,这家伙是在讲资产负债表、损益表、和现金流量表之间的互动,哪个表的哪个数字对应哪个表的哪个项目之类的,还说了两个词儿叫什么GAAP(美国通用会计准则)和IFRS(国际财会准则),但这连看带猜调动了我所有感官,身心俱疲。
不过倒是缓解了蔓莹在旁边的压力。
看来,缓解一种压力的最好方法,就是寻找一种更大的压力。
不知道蔓莹和雨初听这种语音是不是压力也一样大,但我不敢看蔓莹,于是在手忙脚乱中,看旁边的雨初,却发现她在刷校内。
好吧,既然这样我也就不给自己太大压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