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2 章（2 / 2）

“那告诉我这两个字在通用语里怎么念。”我指着“死亡”二字。

“宝贝”盯着我指尖上方的两个字，张嘴：“apelai.....”然后她停住了，表情像做错了事的孩子。

我放下书叹了口气，心里却是怦怦直跳。

整个研究小组能理解我此刻心情的恐怕只有奧吉。“贝丝”面对奧吉的爽约后表现出了绝对不可能发生在仿生人身上的叛逆情绪。这种情绪指标由于没有在测试仪上分类，于是奧吉花了好几天才搞清楚她原来在闹脾气。

周末他们约好了要一起“看电影”——对影像细节识别的训练。但奧吉因为有事而取消了那次训练。在下一次启动时，他惊讶地发现她的情绪值没有一项合格，用奧吉的话来说，她简直“低落到了极点”。

他害怕，不过更多的是兴奋。我们就像两个心有戚戚的密谋犯在猜疑中互相打气。

“我们可以联名提交观察记录，你觉得呢？”

“观察记录才不会引起组长的注意，上面那些老家伙就更别说了，他们现在的心思根本不在基础研究上。”

“如果要做正式报告，组长大概不会乐意听我们把话讲完。”我按捺不住焦虑：“但这着实不可思议，我们也许真的走狗屎运了。奧吉...我们不能当做什么也没发生过。”

“她十有□□不知道我们俩在在意些啥。”奧吉犹豫，还是同意了联名上报的主意：“好吧，也许真的是运气好，今年是我本命年呢。”

虽然那个尸位素餐的女人令人倒胃口，可我们再怎么不情愿直属上司是不可能绕过的。

我更加不情愿相信“宝贝”也许正在进化出自我意识，我不理解这种进化，它专属于有机生命体。可是从世界上第一个仿生人问世直到今天，已有许多学者和工程师提出过类似的问题，就像陈维安坚定认为的，这些家伙在偷取人类的基因，人类又一次自负地以为自己站在了万物顶端，却没有发现那些本该仰望我们的底层正在暗暗贪婪地汲取着养分准备伺机而动。

“他们会变成更加强大的‘人’。”

人，应该有一颗完整的大脑，而不仅仅是被电刺激信号控制的拟神经网；他们的肺不需要液压过滤器，心脏也不能只是能源芯片，体貌形态来自于大自然最完美的基因搭配而无需在庞大的资料库里寻找片段拼接。

他们的诞生本就承载着人类创造或者毁灭的欲望。

中古时期的人类认为自己被叫上帝的神创造，他造出宇宙，日月风雷，也创造了和他很像的男人。还有人觉得自己是被女娲神用泥土按照自身的形象捏就。

现在我们也学着这些神去造人。不论是上帝还是女娲，他们都要为最终不能再掌控自己的孩子负责，也许我们也一样。

我坐在奧吉的实验室里看着“贝丝”，她端庄的美充满了生气，这样的感觉究竟是她自身的还是奧吉赋予的我已经完全混乱。

奧吉给我展示“贝丝”表现反常的那几天的数据，我观察到了她以撒区内神经节的电信号有点不同寻常。她头部连接上了神经节信号复制器，系统开始工作时，我看到屏幕上显出的那个熟悉的穿着彩衣手托巨石飞向天空的女神。

“我一直纳闷，她究竟是什么人？”奧吉在等待系统自动设置对应数据时随口问。

“我们的祖先信奉的更古老的祖先。”

“她干嘛举着个...嗯，石头？”

“天破了，她要用石头把它修补好。”

奧吉若有所思：“真有趣，中古人类竟然愿意相信这种离奇到离谱的起源故事。”

“他们也未必相信。”

“明知道是假的还依然流传，一本正经地写进书本。难怪最后差点把自己给灭绝了，真不想承认我的基因也是来自于这样的先人啊。”

“可能他们怕被遗忘吧。”

我们是谁，从何而来，又将何去何从，如果我们不能说清道明，那么随后的统治者是不是还承认我们曾经存在过。

神造论被推翻了，进化论受到质疑，基因嵌合论正在崛起，在我们还没有彻底看清自己之前，便迫不及待地把同类推入困境。他们或可维持着纯态男女一夫一妻制的传统；或家里拥抱娇妻，在外面却有个能为自己传宗接代的两性情人；法官没有办法判决一起离婚官司，因为“妻子”是仿生人，她在离婚后极有可能被“丈夫”同意送到处理厂进行销毁，到那时民间团体和反对派群起而攻之就够他喝上一壶。

我们竭尽全力保全那经不起逻辑和科学检验的起源说，起码不能让别人觉得自己来路不明，也不能随随便便地消失。这比填饱肚子混个一官半职更加艰难。

实验室里的电话响起来，奧吉接通后无奈地对我说：“组长让我去她办公室。如果你不介意等我四十分钟，回来后咱们可以把后面的工作做完。”

我表示不介意等，他信任我，不过依然把“贝丝”数据的防火墙打开了。离开时他习惯性地抚了抚她的额头，她的眼睛留恋在他的身后直到实验室的门关上。

接着她脸上的所有温情瞬间消失，用一种毛骨悚然的冰冷对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