滴，恶人卡（2 / 2）
慕容胤见这小子面如死灰，眼里没有半点情绪，矮下身去，伸手扭正了对方僵硬的脸，“还挺犟啊，破罐子破摔是吧？”他说着自顾自摸了摸花菱蛇背上冰凉滑腻的鳞甲，“你可能还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动不了。”
涂山鹰闻言这才注意道，那条阿显养了几年的花菱蛇，现下正谄媚地盘在那个陌生人的肩膀上吐信子撒娇，这畜生！
慕容胤一副恶人脸，好整以暇道，“居然放蛇咬我，真让人生气，虽然这小东西比它主人懂事得多，可我实在好奇，若真被它咬上一口，又会怎样，所以就拿你试了试。”
涂山鹰知道这蛇没毒，试试便试试，现下虽不能动弹，总比他昏过去之前的蚀骨剧痛好受得多。
“我这个人呢，心眼比较小，有恩不一定还，但有仇必报。”
涂山鹰想起方才闹市中说变脸就变脸的少年，燕人的作风，他已见识了，往后再碰上什么样的人，都不会觉得稀奇。
慕容胤怕他睡着，伸手拍了拍少年冰凉的面颊，“在燕国，偷盗和抢劫都是重罪，晓得么？”他说服教育不很在行，但戳人痛处却特别有一套，再说了，这小子先偷后抢，还放蛇咬他，是真过分得让人来气。
“听说蜀中人杰地灵，不曾想好山好水，竟养出了一群偷鸡摸狗之辈。”
少年拿眼瞪他，可惜这眼刀子半点杀伤力也没有，面前人依旧满脸慈祥，“你们其实不是来燕国逃难的，而是来丢人现眼的吧。”
“以后还回去么？我看不回去也好，就呆在这里做一辈子偷儿，到时人人都知道，蜀人善盗。”
少年动弹不得，又不能反诘斥骂，怒火攻心，只恨得两眼发红。
慕容胤全当瞧不见，也没兴趣搭理，他从怀里摸出一个热馒头，撕了一片喂自己吃了，见面前人瞪着食物咽口水，又好心撕了一口塞进他嘴里，谁想手指刚送进去，就被人一口咬住，坚硬的牙齿轻而易举磨穿皮肉，卡上了骨头。
馒头的甜香混着血液的腥气，在唇齿间生出一种令人作呕的滋味，对方既没挣扎，也不气恼，只半是无奈半是纵容地笑骂了一句，“属狗的啊？”
善意才是最恶毒的东西，磨难会让一个人粉身碎骨，却不一定令他屈服，可善意却像春天里无孔不入的飞絮，哪怕一根小小的绵丝钻进喉咙，也能叫山中最威武的猛兽呛得眼中淌泪，气焰全无。
细雪落上眉头，天地浑然一素，悠悠然坐在他面前逗蛇的那个人胸中霍亮，眼底有光，抬眸一笑，好似三月春风吹面而来，涂山鹰感到蜀王山上那一轮普照万物的太阳直直坠入了心海，恍惚间，他也说不出为什么，竟仿佛在那人身上看到了父亲的慷慨威仪，兄长的落拓爽朗，还有母亲那令人心动的美丽。
慕容胤虽被人下狠劲咬了一口，却未曾感到如何疼痛，他的心中只有一种恸穿骨髓的哀凉，这是上辈子做皇帝时留下的旧病，见不得世间疾苦，见不得路叟之忧，见不得悲声载道，所以哀凉会化作满腔怒火中烧，但这怒火不是对旁人的，对的是正他优柔寡断的父皇，朝中尸位素餐的百官，统国二百年依旧固步自封，骄矜堕落的慕容氏，恐怕单就处置流民这一件事，朝堂之上便不知要议论到何时。
慕容胤料想不错，此时议政殿内，朝臣确实正为此事争执不休，座上君王听着文武官员你一言，我一语，只觉烦不胜烦。
“陛下，城中流民日渐增多，再不定计处置，年关将近，只恐酿出祸端。”
“月来城中抢夺，偷盗案件频发，百姓人心惶惶，还请陛下早做定夺。”
慕容肇当然知晓要早做定夺，蜀地已送来国书，叛将谯史自封为王，言语谦卑，用词恳切，倒是比从前哪位故作清高的蜀国旧主讨人喜欢，谯氏国书中再三陈明，为两国邦交和睦，请大燕国主勿纳叛民，言外之意，若此事不能妥善解决，蜀国恐怕就要倒向陈国，共同对付燕国了。
他自诩仁君，对流民坐视不理，虽有伤仁君美名，但收纳赈抚，恐怕又要引起边患。无论如何，为了那些流落异乡，毫无价值的蜀人，得罪蜀地新君，都绝不是明智的选择。
他心中已有决断，却还是想听听臣子的意见，至少表面上听一听，“众卿可有良策？”
“陛下，年关将近，以和为贵，蜀人内斗原本就不与我燕国相干，何必要管这等闲事。”
慕容肇瞧了眼申怀德这老小子，心中暗暗点头，有见的，是时候该将他从户部侍郎的位子上提一提了。
“陛下，上天有好生之德，城外流民已近千人，着实不是小数目，任由其客死他乡，恐惹非议，陛下三思啊！”
京兆尹李秉政瞧见君王皱眉，忍不住在心中暗笑，这王大人当官都当了半辈子了，还不懂得其中的门道，难怪这把年纪依然只是个小小的员外郎。
三日前他已探了陛下的口风，否则也不敢如此明目张胆在城中驱赶难民，搜捕躲藏的蜀人。
慕容肇不想与这骨鲠的老臣多费口舌，信口便将锅扔给了丞相，“裴卿有何高见？”
裴正寰应声上前，为官不易，为相更不必说，既要猜合君王心意，又须政令恰如其分，药到病除，好在一生宦海，到而今也算是游刃有余，他不紧不慢抛出两全之策，“回禀陛下，依微臣之见，不若开广济仓，将那些陈粮施予城中流民，愿意出城者，发放口粮，凡领得口粮者，一律不得滞留都城，若仍有乱民私藏，再着京兆尹搜拿驱赶。”
慕容肇盛赞爱卿思虑周全，若是满朝文武都似这般可心，他这皇帝才真正是做着舒坦，“就按裴卿说的做，无事退朝吧。”
大理寺赵唐收到长官的暗示，不甚情愿地上前一步道，“启奏陛下……七皇子猎场遇刺一案，未知何时结案。”
慕容肇想起寒露宫里那个胆大妄为的不孝子，当即沉下脸来，“宗室可有说法了？”
赵唐硬着头皮摇摇头，“尚未。”
君王冷笑，他自己的儿子，想怎么收拾，便怎么收拾，何时轮到外人操这份闲心，“宗室都尚无说法，你大理寺急甚么？莫不是显得发慌，也想将朕的皇子拖下去严刑逼供一番？”
赵唐额上的冷汗登时便淌了下来，急忙战战兢兢伏地叩首，“微臣知罪。”
“退朝！”
慕容肇甩下众臣拂袖而去时，忽然想起来，话说，那个兔崽子怎么还不来请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