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怂的境界(2 / 2)
“娘亲勿要劳累,有茂竹便可。”
“不劳累,不劳累,替我儿收拾屋子,是为娘分内之事,高兴还来不及,说甚么劳累。”
母亲一片慈心,裴景熙不好再推拒,只得点头应允。
孙氏捡起扔在床尾的枕头,拉好皱巴巴的被褥,越发好笑,“我记得你睡觉一贯老实,怎昨夜好似地覆天翻一般?床都滚成这样。”
“昨夜梦见一只瑞兽自山中来,夜半入我院中,于满地积雪上,撒欢嬉闹,甚是顽皮,儿与他玩耍,梦中一时高兴,连床都滚乱了。”
孙氏听来也欢喜,“既是瑞兽,定是祥兆,况且能叫我儿高兴,必是美梦一桩。”她说着低头无意间瞥见踏床上那两只鞋,“咦?一只履,一只靴,熙儿你这是何等穿法?”
裴景熙听了这话,立刻反应过来,定是方才那人走得太急,将鞋履穿错了,他虽瞧不见,可一想起那人一脚靴,一脚履,逾窗过墙,落荒而逃的狼狈模样,尽管强行忍着笑意,但微弯的嘴角还是泄露了几分异样的情绪。
孙氏瞧得仔细,忍不住好奇问道,“我儿想起什么了?难见你面上露出喜色。”
“不瞒母亲,方才正在犹豫是该着履,还是该穿靴,故而叫茂竹一样拿了一只,本想试试哪个更舒适些便穿哪个,恰巧母亲过来了。”
孙氏矮下身去,给儿将软履穿上,一时情难自禁,只觉眼眶发热,鼻尖泛酸,心里好似针扎一般难受,以她孩儿那副削薄的瘦骨,哪里穿得起靴,也就只有这软履勉强合脚,“这履舒适,正合我儿。”
裴景熙原本便是随口编来的话,母亲一说,自然从善如流,“听娘亲的。”
孙氏悄悄拭了一抹泪,伸手正要找另外一只,却在床前遍寻不见,“茂竹,公子的鞋呢?怎么拿鞋拿一只,快些将另一只拿来。”
夫人瞧见靴子的时候,茂竹刚刚放下的一颗心顿时又提到了嗓子眼,他吓得在旁一动也不敢动,只觉背上冷汗哗哗往外冒,幸而公子机智,三言两语将此事揭过,夫人也未曾发觉,那靴子与他主子的软履既非同一尺码,鞋底还遍是尘土,怎么瞧也不可能是他主子的。
听主母唤他拿鞋,他这才忍不住长舒一口大气,连忙上前将那只扎眼的靴子捡走了,又从柜中取出一只新履,幸而他主子的鞋都是一般模样,叫人穿走一只,还能再配上一只。
慕容胤翻出外墙,已择了行人最少的巷子,可一路走去,还是惹尽了异样眼光,他下身只一条长裤,内里空空荡荡,连底袴也未来及寻找,上身一件外袍,里衣全无,衣带都系成了死结,还是难免敞胸露怀,尤其是脚下一双鞋,更是人见人笑,跑得太急,鞋都穿错了样儿,如今一脚踩靴,一脚蹬履,关键是他三哥这履,软得几乎没底,尺码不对,蹬也蹬不上,只能勉强趿拉着行走,好在他走时还顺了一把簪子,堪堪可将乱发簪绾,否则这般出来,不被当作乞丐,也要被视作疯子。
狼狈虽是狼狈了一些,可一想起昨夜种种,他便觉胸中滔天浊浪眨眼幻做云水烟霞,云水烟霞倏忽催开四野春花,遍地繁花争奇斗艳,都抵不过那人眉眼间柔情一点。此际寒天冻地,履冰沃雪,挡不住天地间万种风流,尽入胸怀,纵使疾风啸唳,吹面如刀,可念起心上人,何妨胸中滚烫如火,眼中如痴如醉。
“嘻嘻,哥哥,你瞧那人竟不嫌冷!”
“岂止不嫌冷,竟连鞋子也穿错,不是疯子便是傻!”
“在哪儿呢,在哪儿呢,快叫我瞧瞧!”
“哎,别过去呀,万一他打你呢!”
……
慕容胤大摇大摆走在巷子里,早听见一群小鬼缀在身后取笑他,他不紧不慢顿住脚,索性扮起疯汉,一声长啸脱口而出,丹唇妙音,猿啼凤唳,闻之贯耳锥心,吓得身后那些调皮鬼急忙捂着耳朵,一哄而散。
他又来到巷口那家昨日光顾过的早点摊子,狗儿识人,一早便兴高采烈奔到他脚下撒欢打滚,他启声请向忙里忙外的老妇人,“老妈妈,今早出门实在仓促,可否行个方便,借清水一盆,洁具一副,也叫我有脸见人?”
谁想,老婆子听了这话,不见半点出手相助的意思,只轻蔑地瞥了他一眼,“什么出门仓促,我瞧你,八成是那逾墙仲子,昨夜偷香窃玉叫人给打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