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记笔记(2 / 2)
对方装作没听见,眼睑半垂,将阖不阖。
慕容胤望着窗外的东湖雪景,抚膺长叹,嘴上玩笑说得轻快,脸色却难看至极,“这可如何是好,我的好哥哥不再理我了。”
裴景熙听着少子装模作样撒娇抱怨,轻轻勾了下嘴角,仍是不理会他。
慕容胤眉头死死拧在一起,他想问问他,你是不是累了,又或是哪里不对,可晓得就算问了这人也不会实话对他说,只好接着引他谈笑,“你说你,一出门便来此地,到底是何居心?”
裴景熙忆起童年往事,笑而不语,眉眼也不觉漾起柔光。
慕容胤叫人当面取笑,愈加面上无光,理直气壮地反问他,“我是为了旁人么?”
对方不甚领情地回了他一句,“多管闲事。”
茂竹好奇地竖起了耳朵,只听主子对面的人自己宽慰自己,“也罢,幸而本殿下机智勇敢。”他实在不解,明明嘴上聊得这样开心,可六殿下一双俊眉自始至终未见舒展,眼中忧愁也越蓄越深,他再顺着对方的目光看向自家公子,也并未发现哪般异常,只是他主子不知在想些什么,眉眼好似春水一般温柔清浅,嘴角还勾着淡淡笑意。
裴景熙不知不觉陷入回忆,他从未对任何人提起,那年东湖畔,他是真的打算一死了之,是这人匆匆赶来,打乱了他的计划,不仅打乱了他的计划,对方自己反倒脚底一滑,落入水中。
彼时周遭四下无人,他又无力施救,好在那人虽然年幼,却甚是机灵,最后总算自己爬了上来,捡回一命。他并没抬眼,也未听出面前人话语中有哪般异样,但他的心能感受到对方的情绪,“阿胤,你有心事?”
听人发问,慕容胤愣了愣,急忙振作精神,摇头笑说,“哪来心事,你便是我最大的心事。”
茂竹听得都觉脸热,再瞧他家公子,果然耳根子都红了。
裴景熙叹气,“不想说便罢了。”
慕容胤不想说自己是在担心他的身体,只好随口说起烦心的另外一件事,“也算不得什么心事,只是烦恼,宫中那个老头子一意孤行不听劝,早晚坏在那些金丹上。”
面前人提点他,“你未曾劝过,怎知陛下不听劝?”
“如何没劝,况且,宫里的御医哪个没劝过,伏老爷子不是气得连官都辞了?”
“父子之间,血浓于水,比起外人,总是不同。”
慕容胤服帖地顺着他的话讲,“寻机我再劝劝他即是,尽了人子孝道,后半辈子你我便找处山清水秀之地,不问世事,安度余生。”
裴景熙累得很,哪怕什么都不做,也觉得精尽力疲,原以为只是体虚,可补药汤水一天到晚不曾间断,却始终不见半点效用,偏这人还总爱与他编些后半生的美妙愿景,叫他既高兴,又惶恐,“后半辈子都与你一起,怕不是要被你烦死了。”
“烦着烦着你便觉出我的好来了,保你过完这辈子,下辈子还想跟我在一起。”
茂竹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肉麻完了忽然想拿个小本本记一记,六殿下也不知哪来这么多花言巧语,总是如此动听,他若记上一句两句,将来兴许也能骗个媳妇儿回来。
湖上起了风,面前人半晌也未应他的话,慕容胤想带他回去了,这般天气不是游湖的好时机,不想,他伸出手去刚碰到对方的脸,那人搁在条案上的手臂便似脱力一般,滑落下去,陡然失去支撑的头颅,也随着倾倒的上身跌伏在几面上。
“公子!”茂竹惊呼一声,连忙上前搀扶。
有体贴的爱仆在旁,慕容胤没有立刻动作,他的脸色像这湖上的雪天,凝重得可怕。
裴景熙借着奴儿搀扶,强行拔直脊背重又坐稳了,白着脸摇摇手,“无事,昨夜没睡好,大白天打起瞌睡来了。”
慕容胤知道他是说给自己听的,但他已实在没有心情再听这些毫无用处的解释,他上前不由分说将人一把拦腰抱起,作势就要往舱外去,对方忙乱地按住他的手臂,“当真无事,你莫要大惊小怪了。”
他没有理会怀里的人,只是扭脸看向旁侧的少年,“茂竹,你莫急,慢着些,稍后船靠了岸,来绿柳巷伏老太医的府邸,寻你主子。”
茂竹未及应声,只觉一抹鸿影自眼前闪过,再瞧时,那人已抱着他家公子似鸬鹚一般离舷而去,足下凌风涉水,如履平地,眨眼间已上了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