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 章（2 / 2）
子毅又蹲下身子对瘫坐在长椅上的裴钟年夫妇说：“爸妈，你们回去吧，小熙现在已经平稳了，医生说她现在没事了。等到她醒了就可以转到普通病房去，这里有我呢，等小熙醒了，我就通知你们。你们先回家休息，养好精神，小熙后面的治疗需要你们的支持。你们放心，就是有一线希望，我都不会放弃的。医生也说了，小熙的情况不是太糟。你们不要太担心了。回去吧，我让我爸妈送你们。”付蕊一开始坚决不愿意离开医院，听了子毅的一番开导，抱着对女儿后续治疗的希望，便随大家一起回家了。
东方已经泛起了鱼肚白，“裴羽熙家属，患者醒了，你可以进来探视了。”护士走来通知。子毅身子一激，直接从长椅上弹了起来，赶紧按护士要求套上了无菌服，快步走进了ICU羽熙的病床边。羽熙已经睁开了眼，全身插满了各种监控设备和吊瓶，那个光彩照人，有时优雅娴静，有时又活泼开朗，妙语如珠的鲜活生命如今却犹如被人抽去了色彩和水分的花瓣，飘落在惨白的床单上。
子毅心中又是一阵揪裂的剧痛，他强忍住眼底将要泛起的水汽，轻唤她的名字。羽熙的眼神还有些涣散，努力对焦后看清了眼前的人，是他，他还在，他在就没什么可担忧的了，怎么了，他瘦了，胡子都出来了，我睡了很久吗？羽熙想开口询问，却发现只能在喉咙里发出咯咯咯的声音。“你别急，你刚醒，还带着呼吸面罩，医生说你醒了就没事了，等面罩拿了，你就能说话了。你现在就安心休息，我会一直陪着你，哪儿也不去。”羽熙想伸手摸摸子毅满脸的憔悴，却觉得手腕也如千钧重，沉重的身体，沉重的意识让她又陷入了新的一轮的昏睡。
羽熙从ICU转入普通病房的第三天，情况已经比刚入院时好了许多，她可以坐起来了，可以吃少量的流食，虽然依然全身无力，依然时常头痛欲裂，但手已经可以活动了，也能正常讲话了，情况似乎没有那么危重了。她想问子毅自己的病情，可是每次刚起头，子毅就把话题岔开了。后来实在躲不过，子毅说她就是脑袋里长了个良性肿瘤，虽然不太好，但医生说做个手术把肿瘤割掉就没事了。羽熙是个极聪慧的女孩子，她虽然半信半疑，但也知道自己的病让大家烦忧了，她不想让自己不安的情绪给家人，爱人增添更多的烦恼，于是便也发挥鸵鸟精神，尽力听从子毅给她设定的情景。
“羽熙，今天天好，外面刚下过大雨，挺凉爽的，我推你出去走走吧，常主任说，老待在空调房间里也不好。”子毅语气轻快地说。“好，我也想出去走走。”羽熙乖巧地应道。“你现在还在调养期，虽然能走，但是还是不能太累，让为夫我推着你出去吧。常主任也说，你不可以多走路。”子毅生怕羽熙执拗，赶紧补了一句。“好。”羽熙再一次乖巧应承。子毅心中微微诧异，他心中的羽熙虽然外表柔美，但内心却比较坚毅，独立性强，不喜欢过于依赖别人，除了对自己撒娇外，很多时候都是自己能做的事情不愿意麻烦人。可是现在他说什么，她应什么，乖巧的不似平时的她，不会她知道了什么吧？子毅心中有些忐忑，但又旋即安慰自己，不会的，家里人都口径一致了，医院这边更加不会随便向她透露真实的病情。应该是自己敏感了。
子毅推着羽熙走出病区大楼，脱离了空调环境，屋外氤氲的水汽扑面而来，地面被大雨浇过后蒸腾出来的温热水汽，以及半空中漂浮的阵阵凉风，像是在浑然的空气中无形划出了界限分明的两个世界。自从羽熙住院以来，子毅就没有走出这栋大楼，如今出来，恍若隔世。虽已西斜的阳光却耀得人眼睛有些刺目。
“老婆，你看，彩虹！”看到彩虹总是一件让人开心的事情，子毅忙不迭得指给羽熙看。羽熙抬眼张望，可是却只能看到模糊的光影，她努力要聚焦，却发现光影都是四散的，什么也看不清。羽熙心中的疑影儿随着眼前的模糊而迅速扩散，她抬起手，在自己的眼前拼命晃动，却依然只有一片模糊的光影。子毅察觉了羽熙的异样，低头查看，羽熙拼命在眼前晃动的手让他心中升腾起了一片悲凉，常主任的话在他耳边响起：这个病由于肿瘤生长迅速，脑水肿广泛，颅内压增高症状明显，肿瘤浸润性破坏脑组织，造成一系列的局灶症状，患者有不同程度的偏瘫、偏身感觉障碍、失语和偏盲等。所以她会从初期的头痛，呕吐等症状发展为失聪，失明，乃至失语，最后瘫痪。
子毅觉得眼前一片黑暗，生活似乎像一辆失控的矿车滑入了无尽黑暗的未知矿洞。他蹲下身抓住羽熙的手，心中无尽的伤痛，不知道怎么和羽熙解释。羽熙无力地放下了手，沉默在他俩之间蔓延，像冰冷的海水吞没他们那一刻时的窒息。仿佛过了一个世纪之久，还是羽熙打破了沉默：“老公，你和我说实话，我的病到底是怎样的？”子毅思忖了一下，还企图做最后的挣扎：“医生不是说了嘛，你就是脑子里长了个良性肿瘤，大概压迫神经了，会影响你的视力，所以要开刀拿掉，拿掉就好了。”“罗子毅！你不要再骗我了，我自己的身体我清楚。告诉我真相！”羽熙突然语速极快地打断了子毅的话，语气中透露出焦躁和某种决绝！子毅知道羽熙的脾气，他明白病情再也瞒不住了。
在住院医生办公室，羽熙接受了常主任简单的看诊后，听着常主任对病情的解释和分析，全程克制而平静。站在一旁的子毅看着正在与医生交流的羽熙，心中暗暗惊异，一直知道羽熙是个外柔内刚，极有主见的女孩子，但却没想到她的内心这样强大，以致他这个多年从事缉毒一线的刑警都要佩服起来。
沟通结束后，回到病房，子毅要把羽熙抱回床上，这才发现羽熙在发抖。子毅不禁心疼：这丫头有什么事不愿意说，总是自己死扛。子毅装作不知，轻轻地把羽熙放到床上，调整了枕头和床头的位置，让她靠的更舒服些。
“小熙，刚才常主任也说了，你的手术方案他们已经指定好了，只要你同意，下周一就能安排你手术了。手术后希望还是蛮大的。要不，我们下午就把手术同意书签了吧？”子毅一边倒水，一边故作轻松地和羽熙聊着，试图劝她接受手术。
“老公，我不想做手术。”
子毅闻言手里的开水撒了出来，差点烫到手：“为什么？小熙，做手术还有希望，可是你不做手术就一点希望也没有了呀！”
“可是即使手术成功，我的生存几率也只有百分之十，而这百分之十也只是让我多活一年，更大的可能却是我会直接死在手术台上！我不想这样！我宁可在这剩余的时间里与你安静地相守，也不要自己像个枯木一样躺着床上浑身插满管子，不能动，不能说话，更不要进了手术室就是和你和爸爸妈妈的永别！如果我的生命注定只剩下这么多时间，我会很珍惜，我要双倍百倍的把这仅有的时间用来与你们相处，记住你们爱我的样子。”“可是，小熙。。。。。”“求你了！我从来没求过你，这次就这一次，我求你，让我自己做决定，好吗？”
子毅不敢触及羽熙眼角的泪光，调开目光看向地面，他不忍羽熙的哀求，却又放不下自己心中的那一点点不甘，他真的真的不敢想如果不手术，他和他的小熙只有至多半年的时间：“小熙，你真的决定不手术了？你不再认真考虑一下吗？”“我在回病房的路上就考虑清楚了。我宁可要现在清醒的有质量的与你们的相处时光，也不要去赌一个胜算不大，所获不多的可能。”羽熙的声音细微而坚定。
子毅在内心里一番痛苦的挣扎，其实羽熙的话何尝不是他的担忧呢？沉默良久，他问道：“那爸妈那怎么办？你打算怎么和他们说？”“我会想办法说服他们的。”说了这么多话，羽熙的气息弱了许多。子毅看情况不对，不敢再多说，让羽熙躺下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