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2 / 2）

立夏跑掉后，我出了三三的院子就转到了正院，正打算出院门往回走。此时，黄有才正好才领着个人往里走。黄有才领来的人我不认识，也想不起来咱这村子里有这样一号人物。后来我就十分断定此人不是本村人，定是从外面叫人接进来的。看那人的穿着打扮就知道了，这荒山野岭、山山水水、偏僻异常的十七里洼村，连条正规的进村路都没有，而那人崭新的皮鞋看起来却连个灰珠子都没占，定是一路叫人抬着坐着担子来的，他那么老远费劲巴拉地来到此地，到底要做什么呢？

我瞧着他们朝里走，直到他们走到了院子中间，老唐一路小跑着上来迎接，随后他们都进了正屋关上了门，这才想起刚才忘记了要问声好拖延一下多瞧瞧那人面相。可这会人家已经进屋了，再推开门去问候就不合适了，毕竟自己的身份卑微，跟个大户的主子和他的贵宾问候，那是要讲究分寸的，要不然就只会有无穷的后续麻烦。

我十分失落地往回走，还没走两步，老唐就从后边叫着撵上来了，到了跟前，伸手将团起来的法币塞到我手里，说：“忘了给你工钱了，六太太那边搬出来的家具别操心了，一会叫家丁再搬进去就成。”又说：“今儿骂你是为你好，小孩子打小做事要讲规矩，不能都由着自己的性子。回去跟你父亲问声好，毕竟咱都是一个村住着，前庄后邻的！”

我并没有记恨老唐，我故意傻气气地仰着脖子说：“刚才那个人穿的好气派的，还带着礼帽，哪人啊？干嘛来的？”

老唐随口说：“在湖的北岸给日本人做事的，你小孩子家问那么多干嘛，赶紧回去吧！”

老唐说完就一路小跑着回了大院子，留下我立在原地十分的震惊。我一时半会不知道要怎么办，只能边想边朝家里走。后来，我想着得赶紧回渡口堂转告我舅父这个坏消息才行，黄有才已经和日本人勾结上了，想着用不了多久十七里洼村就会变成日本人的天下，要是日本人将此地作为转战的基地，到时候全村老小真是想哭的机会都没有了，不知道要死多少人呢。

我慌慌张张跑回了家，慌忙给父母道了个别，说了声有急事要走，便转身出了院门朝着村头的林子里跑去。我父母亲根本没反应过来，等他们追出来想说些什么时，我已经消失在林子里没了踪影了。

我一刻都没耽搁，跟河边的守卫道了声好，让他们小心黄有才一家老小和进出村子的人，便乘着他们的独木舟过了河。我知晓我跟他们其实也不能多说也不敢多说什么，我不清楚这村子里谁和谁是一条心谁又和谁站在了一边，虽然平日里在抵抗土匪的入侵上大家同舟共济，可现在换成了日本人，那一切就都很难说了。

我几乎是一路狂奔的，等穿过林子，穿过田野，再穿过遍布死亡威胁的沼泽，等日落时分我到了渡口堂的大门口时，差一点因为中暑和疲累喘不过气来死掉。我被守卫的差人抬进了练武场，见到我舅父的那一刻，我再也抑制不住激动了，一下子晕厥了过去。

好在因我舅父懂得如何处理中暑的人，才最终避免了我的死亡。我舅父找了个通风的凉快地，在地上洒了水将我摆在地上后，除去我身上的衣物，又差人将凉了的绿豆汤盛了一大碗端来，给我灌下去，随后一直用湿毛巾给我擦身子，好半天后我人才渐渐地有意识不那么晕厥了。

我舅父想着要询问些事情的，问了几句见我仍旧虚弱，想着还是等晚饭后我硬实一点再问吧。晚饭后差不多二更天，人就完全清醒了，也精神了。这时再问，我也就能一五一十将急于赶路的原因说明白了。

我躺在床上，悠悠地说：“黄有才家这天来了个据说在湖北岸帮日本人做事的人，那人五十岁不到，刀条脸，脸上有麻子，一身干净笔挺的洋装，脚上的皮鞋铮亮，是黄有才领着进去的，肯定是早前就联络好，这一天叫人从外面抬过去的！”

我舅父听着我的叙述，沉默着，他在思考着眼下的局势。六十里坡有硬茬子土匪李鹰龙，湖的北岸有日本人，十七里洼村的家乡有财大气粗的地主黄有才，现在黄有才又勾结了湖北岸日本人的走狗汉奸，如此‘围剿’的局面对于刚刚复兴的渡口堂这样的小刀会来说，简直就是水深火热十分的不利。

且不管那些‘围剿’的势力近期会不会对渡口堂造成威胁，一旦哪日风向变了，一旦我们的刀会最先成为众矢之的，那么即便最终渡口堂能够残存也是日薄西山了。再说了，纵然他们不全部将刀会的势力当作死敌，随便挑选其中的一支力量，也不是随口说说吹个牛就可以轻而易举地将他们击败的。想到这里，舅父盯着我的脸问：“黄家除了汉奸再没有别的什么人进出吧？”

我说：“没有，至少瞧了一天没见什么人进出。也问了黄家的下人立夏了，她天天在大院里到处跑动，有了她肯定能见着，她说没有。”又说：“立夏不应该会说假话，给了她钱了，而且她跟三三以及另一个下人秋念的关系看起来不怎么好，她不受待见应该不会护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