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天(2 / 2)
她知道自己长得好看,好看的人又有些天赋,很明白应该调动脸上哪个部分的肌肉能够让自己显得不好惹:“当然跟我没关系,但是我们坐在那里的人和你这对着我们的摄像头又有什么关系?要不然让我男朋友过来看看,这些事儿到底... ...有什么关系?”
她向前一步按上那女子的肩膀,示意她朝高高大大的李子翔那儿看。
李子翔也是个能人,看叶之秋这么一个动作,竟也立马皱起眉头眯起眼睛沉下脸朝这边望。
“学长,”郭建勋打断应旎默默关注着那边动向的视线,递给他一个深灰色的棒球帽,“你... ...你要不要戴上这个帽子,放心,我... ...出门前新买的,还没戴过,很干净。”
应旎愣了下,两人之间隔着的魏凡从郭建勋手里拿了帽子塞进应旎怀里。
“嘿,你这小子今天怎么这么机灵,应学长,不是我不借啊,我那帽子多少年不洗,臭得要命,您肯定得嫌弃。”魏凡本戴着耳机看网络游戏直播,却不知为何什么都能听见,用肩膀撞了郭建勋一下,打趣了几句,复埋首装作无事发生。
雷星月对着他笑,一双月牙眼弯了弯,抬手做了个戴帽子的动作:“学长,还需要口罩吗?我这里有爱豆同款哦。”
叶之秋踩着不大不小的步子从远处走回,发梢都带风,心里也痛快,像是终于呵退了不公,总算能够为那个看上去什么也不在乎,眼神却憔悴的人做点事情。
应旎的视线从张扬的叶之秋,扫到眼里还带着少年人未褪的水光,认真等待着他回话的雷星月,戴着耳机并不关注周围的魏凡,用余光偷偷觑他的郭建勋,拍着李子翔肩膀夸他机灵的卢浙。
他调整了一下那个崭新的棒球帽的头围,扣到头上,对郭建勋道了谢,同雷星月说:“口罩就免了,天气太热了,戴着闷。”
“嘿,学长你平常都玩什么游戏?... ...”状似全神贯注地看着直播的魏凡撞了撞他的肩膀。
他们都还只是未有经济来源的穷学生,前往支教学校并无半分补贴,只是自己掏钱。因而也舍不得买舒服便捷的动车票,只委曲求全买了几张绿皮,要将近一天半的时间才能到达那个云贵城市。
也正是这样,二十四号检票口前的休息椅上大多坐着打扮朴实,满面风霜的中年人,那两个女人做着并不那么体面的表情拉着行李箱离开后,周遭便恢复了平静。
应旎终日运转不停的头脑难得地放空,半晌,莫名其妙想起自己今年的岁数。
“旅客们请注意,Z169号列车现在已经开始检票... ...”
广播的声音还没响起,检票口前就已经排起了长长的队伍,魏凡看上去是个急性子,老早就拖着行李箱在那儿跟个台柱子似的等着,大概是碍着应旎不好意思催促,这下子听到广播后恨不得撒开腿就跑:“卢浙我先过去排队啊,你们快点儿别磨磨唧唧的,等下赶不上火车票就废了!”
卢浙大抵是见怪不怪了,对应旎笑笑:“他就那样,学长别见怪,咱们也过去吧。”
应旎点了点头,本来站起身要走,却看见李子翔默默地去帮叶之秋拉行李箱,他动作一顿,在心里笑笑,轻声问身边小小一只的雷星月:“我帮你拎那个包吧,来,给我。”
雷星月圆圆的眼睛里是十成十的惊讶,也放低了声音,俩人跟说悄悄话似的:“不,不用了学长,这个很轻的,我一个人就可以了!”
她的拒绝实际上是下意识的。
事实上应旎的身量比普通男生还要高一些,站起来跟篮球队的李子翔只差一点儿,也不是那种人在衣服里头晃的竹竿子。但因为没什么气血的脸色和眼下遮掩不住的毛细血管,总让人觉得有那么点儿不堪劳累。
应旎的笑摆到了明面上,没再说什么,接过雷星月手里那个不大不小的包便转身先走了。
“快走吧,等会儿魏凡又在那儿叨叨逼了。”郭建勋看雷星月还有些不知所措地望着应旎的背影,出声提醒到。
雷星月回过神,俩人拉着行李箱赶了上去。
前方长长的人流开始缓慢地行进。
绿皮火车其实早就被时代抛到了脑后,上世纪**十年代或是世纪初时,文艺青年们提着个包裹背着把吉他的景象已经逐渐在崭新的纪元中消失。
毕竟计划生育之下娇生惯养的独生子女们就算在叛逆期有什么流浪天涯的兴致,也不会再选择这种充裕着二手烟的车厢,残留着上一个人头发丝和饼干屑的床铺,和便宜的票价相彰的必然是长达24小时走走停停摇摇又晃晃的旅程。想必这一切能够让他们在逃离之初就怀念父母一手遮天的温床。
“天呐,真该让我辅导的那两个小屁孩来坐坐这绿皮火车,”魏凡将行李箱往边上一放,插着腰打量周围的环境,显然也不常经历这样的痛苦,“看他们还敢不敢天天疼痛文学看多了嚷嚷着离家出走。”
他看向对面的应旎,见他将墨镜摘下随手放在床铺中央的小几上,微皱着眉坐在对面无人的下铺从随身携带的行李包中翻找着什么。
魏凡挑了挑眉,没再继续搭话,背过身面对床铺掏书包里的平板电脑和充电器。
应旎拿出一包医用棉签,抽了两根往后槽牙的地方压了压,拿出来定睛一看,棉花上浸满了血。
“你流血了。”
“我... ...”
应旎一开始以为是那个男孩儿在说话,刚准备回答,却只脱口一个字。
他拿着棉签的手一动不动,就那样僵在半空中,两秒后开始细微地颤抖。
空气里弥漫开一种并不真实的味道,他不敢抬头,人来人往的脚步声,列车启程的噪音,左颊智齿的酸疼,都在这一瞬间化作虚无的蒸汽挥发在白日里,他的头脑昏沉得像在梦中。
是梦吧。
他这么想着,空着的那只手上修长的指节不要命地蜷缩向掌心,抬起头。
我们会不会有再见的那一天?
最初他想过很多次,在各种场合。
可后来有限的时间被无限地延长,一年,两年,三年... ...九年。
岁月那样无声。
应旎看着时旗,忍不住在自以为的梦中准许了自己放肆的权利。
他无意识地狠狠咬合自己受伤的牙龈,无助地、痛苦地、悲愤地想到——
“原来你看到了吗?我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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