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美(2 / 2)
“凡是美人要多以鲜花相配,相得益彰。而厅堂美人非乡野之美,则要配以瓶花,”柳学士边说便用余光打量雏伎,见她没有茫然,反倒听得认真,便谈兴浓了起来:“瓶花首要选择瓶器。瓶器以瓷为重,金属为轻,取其清雅。”
柳学士说到这里,又见这雏伎唇角弯弯。他是个敏于发问的人,见这雏伎似乎别有见解,倒也稀奇。不过花国才女众多,她虽年幼,但一听,也能作为情趣:“小娘子可有异趣,不妨说来?”
雏伎抿嘴道:“并无什么异趣。只是我原以为古旧发绿的铜器,最好是古人储酒之物,用来插花也很是合适。”
柳学士不由重新打量了雏伎,点头道:“的确合适。不过我朝钱荒数十载,陛下的收铜令,年年重申,能用铜器插花的,非王侯不可。”
雏伎神色黯然了一下。
柳学士倒没深究,教坊司年年投进去不少罪官家眷,这小娘子指不定是哪个巨蛀之女,倒是更起了爱怜之心。
柳才子记得芍娘说的话,便有意为她提高身价,唤书童捧了笔墨来,要在十美图上再加一人。
众人早就见这柳学士与这小伎子混在一处,此刻听来也不奇怪,柳学士向来是个随性之人。倒是能现场观摩柳学士作画,众人很是狂热。
听闻要为她作画,那雏伎倒是比这些君子们更淡然。芍娘走过去,轻扯她:“可不能怠慢,且随我去换身衣裳再来。”又向柳学士告罪。
柳学士却道:“小娘子这清新可人的装扮很是得体,不必耽搁。”
芍娘轻咬下唇,明明上次画她的时候,说她是教坊司出身,最适合娇媚的舞衣,怎地到这小娘跟前就不必了?
那雏伎见芍娘一闪而过的表情,眼神微动,但还是闲适地站着让柳学士作画。
众人也因此发现,这小娘子,仪态很是出尘,单就这么站着都有立如兰芝,馨香满室的感觉。便是一般闺秀都比不得,应是自小教养使然,不由纷纷猜测起她的出身来,也不知道最近哪个倒霉鬼下了大牢。
芍娘红唇轻扯:“方才诸位君子所说的沈贼之女,便是她了。”
“咝——”原是柳学士手一抖,墨汁滴在了美人脸上,晕了好大一块。
室内众人脸上的表情也各有各的精彩。对于沈修,便是再大奸大恶。当年他们一个个都是臣服于他,顶领膜拜于他的,动辄被他责骂痛打不敢生怨的。
如今,他唯一的女儿,在眼前成了一个人人可以玩弄的伎子,这种感觉,说不出来,可笑抑或可悲,总之很复杂。
“学士,这图如何是好?”书童可惜了,这《十美图》可是禀报过皇帝陛下的,如今因画蛇添足,却糟了污,岂不是要重头画起?
柳学士却温润一笑:“沈娘子家学渊源,可有教我?”
谁人不知沈阁老当年与先皇一见如故,二见相知,三见就被托孤了。这样一个惊才绝艳的人物,一笔画技也是高超。
雏伎被这些人打量,丝毫没有任何慌乱之态,大方点头,接过画笔,寥寥几笔便将墨汁晕染开,做成一幅美人手持团扇半遮脸的羞懒之态。
柳学士眉眼弯起,一扫方才男女□□之态,赞许点头:“在下柳非白,敢请娘子芳名?”
“我叫漉娘。”她说,不提沈字,大庭广众之下道出闺名开始,便不再是阁老千金,而是教坊司伎子了。
芍娘媚笑起来:“我妹妹下月及笄,届时诸位可要多顾念她。”
沈漉置若未闻,清清冷冷的模样,被芍娘的热情包围着,越发显得单薄。
满堂的文人墨客清流各有各的复杂神情。倒是几个凑热闹来参加文会的官员轰然叫好。
欣赏完《美人图》后便是文会惯常的酒会了。
菜过五味,酒过三巡,人人都有些微醺。柳非白出于照顾的心理,一直由沈漉相陪,举止有礼。
但是芍娘跳完最为时兴折腰舞,便风骚地勾搭上柳非白,引得他提前离席。
酒会气氛便热闹起来。
陪侍的除了教坊司的人,还有柳府的家伎。主人不在,客人便肆意起来,加上家伎不比教坊司有官家背景,本身就是陪乐之意,很快席间一片糜烂。
沈漉见芍娘和柳非白不在,便打算离开去马车上等。却不期,被一个肥腻的中年官员拉住,只见他喝得通红的脸上满是□□:“沈相之女?你便是那千金珠儿?”
有好奇之人凑过来:“何谓千金珠儿?”
中年官员笑道:“当年宁王求娶此女为儿媳,却被沈相嘲弄:唯有如玉郎君堪能配我家千金珠儿。”说罢哈哈一笑,冲沈漉吐了一口酒气:“好娘子,我便是如玉郎君了!”
沈漉却似笑非笑:“大官人喝醉了。早些歇息吧,免得遭了风寒。”说着伸手在官员脸旁比划了一下,像是在感受晚风:“今夜凉得很。”
那官员果然轻轻打了个喷嚏,似乎是被夜风吹到一般,浑身一抖,继而神情困顿,颓然坐到地上,醉得睡了过去。
沈漉足不沾尘,如闲庭漫步般,离开厅堂,准备穿过游廊出门。却不想方出了游廊,便感到神志模糊,身体发飘。
这是,
要离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