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得应份（2 / 2）
太子殿下没有再说话，将着火的画扔进塌边的炭盆，接着起身披上鹤麾，就这么散着如漆墨发，走出寝宫。
“殿下。”今夜殿前值守的是崔焕。
“嗯。”或许是因为鹤麾雪白，太子殿下整个人似乎都要淡入月光之中。
“殿下，臣有一事不明。”崔焕拱手。
太子殿下“嗯”了一声，嗓音带着刚睡醒的低哑。
崔焕上前一步：“殿下为何要为那沈……娘子作证？”
太子殿下侧目过来，崔焕赶紧低头。
“今后不会了。”太子殿下轻轻道，他负手走下台阶，步入长风中，鹤麾随风摇曳，仿佛能随时羽化。
崔焕陪着太子殿下，走了一段路。
“可还有其他事？”
“是。”崔焕道：“据说宁王府的世子在寿宴的第二天就给王少卿家的二娘子下聘，要迎娶她做侧妃，为此还和宁王不欢而散了几次。”
太子殿下停下来转身打量崔焕：“可是姐姐托你的？一并全说了吧。”
崔焕犹豫了一下道：“景阳郡主托臣问殿下，可知殿下那日所言，使得那娘子如今艳帜高涨？”
“艳帜高涨？”太子殿下先是好笑，再是胸口有些闷的慌：“她，不是清官人么？”
“这个月月底便及笄。”崔焕解释道：“教坊司的娘子们俱是及笄后开始……”
太子殿下沉默了片刻，终于轻呼一口浊气：“罪人之后，罪有应得。不必管她。”
“那可要教训她们一二，莫要再借殿下名头编造不实传闻？”崔焕问。
“不必管她。”太子殿下沉默片刻道。
崔焕以为自己听错了：“殿下？”
太子殿下不再理会崔焕，直接转身回寝宫。
崔焕不由心头惴惴，殿下可是因为景阳郡主过问，心情不愉快了？可别迁怒于他才好。
这就要行到了太子妃的寝宫，崔焕一瞧寝宫灯还点着，显然是得知了殿下临门的消息，特意等候。
而殿下却过门不入，不知道太子妃娘娘该多伤心呢。
崔焕摇摇头，对于这对少年夫妻，他很是不懂。若是说他们相看两厌，可东宫被太子妃管得连个年轻宫女都没有；若说他们恩爱有佳，可太子妃病重以来，太子殿下竟然私下里一次都没去看过。
自那日寿宴后，宁王府反复叫沈漉等三人过去问话，或是配合法师捉鬼。
芍娘腿骨被打断，听老鸨子的意思是，她坡了脚不能再跳舞，即便能从有司脱罪，也只能沦为真正的娼妓了。
沈漉本不想去看她，可偏偏芍娘日夜咒骂沈漉，污言秽语不堪入耳。
教坊司的名妓和清倌人都是住在宅院里，轻易不得见人。而芍娘如今与那些卖肉的伎子一道，住进了四巷，入夜便要站门框边举烛招客。
芍娘如今皮肉大略长齐，便和几个同居伎子一起等客。沈漉来的时候，她们才起床出门。
见了沈漉，芍娘如同浑身是刺的疯猫，一瘸一拐地就要上前，张牙舞爪地来抓她的脸。
沈漉轻移脚步，很是轻松地侧过去。
芍娘狼狈地跌在泥地上，挣扎着要起来在和沈漉撕打，却不期，后背被沈漉一脚踩住。
“沈漉！”芍娘喊：“你莫得意！今日你就是当了花魁娘子！明日都得进这四巷！”
沈漉冷笑：“今日不说明日话。如今是你被我踩在脚下，日日咒骂又有什么用？我奉劝你省些口舌，以免我真生气了。”
“你是疯子！”芍娘喊道：“教坊司一贯如此，新伎子吃些小亏罢了，为何偏偏你要这般害我？！你是恶鬼托生！”
“不是我害的你，”沈漉踩着芍娘的背并没有放松：“而是公道罚你自食恶果！是公道罚你早早进了这四巷！”
芍娘双手抓泥，挣扎着要爬起来：“装什么公道？！你是，还是那疯子王蒙是公道？！你害我至此，我就等着公道带你来这里！”
“你慢慢等吧。”沈漉松开脚：“人总要有所期待才能活下去。”
“你！”芍娘大声尖叫：“沈漉，我恨你！我就是死了，化成厉鬼也要拖你下地狱！”
沈漉淡淡道：“你我如今境遇，不就是在地狱中么？”
芍娘愣住了，她张张嘴，突地眼中隐隐有泪要喷薄而出。
今日沈漉与老鸨子又被宁王府传话去王家宅子，以供去那里捉鬼的摩罗法师问询。
就沈漉极目所见，莘娘不在，想必她已经转世投胎了。沈漉轻轻抚了下腰间水红色的腰带，只觉得这腰带的素绫材质极轻软，仿佛清宵一梦。
找不到邪祟，这个从异域来中原的法师摩罗还是很淡定，问宁王府要美酒要美姬，丝毫没有客气。
就是那个徘徊在王家宅子几个月的牛首山小道士，硬是不肯离开，盯着摩罗施法，一张圆脸拉成了驴一般。
“小道长这般，知道的以为你要偷师，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要改换师门呢。”摩罗嘴里调侃，眼睛从怀中美姬的胸口，飘到沈漉身上，仿佛吐信的蛇一般。
沈漉轻轻将手攥紧，表面依旧淡然，仿佛丝毫没有察觉。
小道士被这般说，立刻涨红了脸：“有什么看头。不过是邪门外道，我只是，只是听说你捉鬼魂向来以镇压为先，再辅之炼化。可是这小鬼虽凶但良知尚在。上天有好生之德，我若不在便罢，既已与她交过手，总不忍心她落入法师手中。”
摩罗嗤笑一声，独特的异域轮廓更加深刻了。
他不理会这个呆道士，反倒径直走到沈漉面前，眼神火辣辣地将她从头看到脚。
沈漉不由退后一步。
“小娘子好相貌。”摩罗的怪腔怪调，加上露骨的话，本就令人十分不舒服。
沈漉见他身上颇多鬼魂遗留的怨气痕迹，结合之前小道士所言，确认此人非善类。
“法师过誉。奴在教坊司从来颜色不显。”沈漉沉声道：“亦无甚才艺相佐，十分不起眼。”
摩罗摇摇头：“方才还听说，太子殿下是你的裙下之臣。不知我可有幸入娘子之幕？”
沈漉再次倒退一步，心下大骇，转头看向老鸨子——她明明叮嘱过万不可因太子殿下在宁王府为她作证的事情，吹嘘□□。
老鸨子目光闪烁，笑着应道：“我家漉娘月底及笄，届时法师驾临，我们扫阶相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