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1 / 2)
“我有什么错?”迟澈之眼神坚定,声音却很平静。
老爷子怒火中烧,抡起棍子又往他身上打去。
旁边的人出声劝阻,老爷子说:“你们再多说一句,就多打一下。”
他们也不敢再劝了,纷纷叫迟澈之认错。
他紧闭着唇,因疼痛而蹙起眉头,却始终一声不吭。
数不清挨了多少棍,迟老爷子先没力气了,杵着棍子,脚步都有些虚浮,小姑立马过去扶着他。
他叹了口气,“固执!”
小姑说:“让澈儿先起来吧。”
老爷子看了他一眼,转身离去了,喃喃念着:“造孽啊。”
迟太太和王妈要去扶迟澈之起来,他一手甩开,起身的时候趑趄了一下,他立马伸手撑在地上,这才又站起来,走回了房间。
没过一会儿,王妈来敲门,“少爷,我拿了药。”
他拉开门,看见迟太太站在旁边,夺过王妈手上的药就往地上摔,“需不着。”
门重重关上,迟太太闭了闭眼睛,颤抖着说:“都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
王妈连忙安慰着把她送回了房间。
迟澈之趴在床上,背上的棍痕烧得他心口疼。
从小到大那些零散片段撕裂开来,混混沌沌盘旋在他脑海里。
迟羲之是他的双胞胎哥哥,两人眉眼相似,除此以外什么都不同。迟澈之从小就活泼好动,照爷爷的话来说就是“生性顽劣”,他虽然聪明,却不肯用心学习。而哥哥不同,乖巧懂事,谁见了都夸。
明明哥哥只比他早出生几分钟,可好像比他大许多一样,他摔跤了哥哥会哄,做了错事会在父母面前帮他说话,连习题也像小老师一样给他讲得明明白白。
不知从何时开始,哥哥的笑容和劝慰在他看来都那样讨厌。
或许是那天,钢琴比赛结束,他拿了铜奖,兴高采烈地走下台,一家子人只围着那个得了金奖的哥哥,没人理睬他,没有一个人对他说“做得好”、“你很棒”,连母亲也不舍得分给他只言片语,更别提肯定和夸奖,那些从来都只属于哥哥。
之后他不愿练琴,甚至不想学习,渐渐和“坏孩子”们厮混在一起。家人都说他太叛逆,教不好,不及羲之分毫。
如果说迟澈之是来势汹汹的滂沱暴雨,迟羲之就是温柔和煦的春风。
春风从不出错,就算卷起飓风,人们也只会怪天气。
所以,当父亲撞见迟羲之和一个男孩在书房亲昵的时候,第一反应竟然是质问迟澈之,这个男孩是不是他的朋友。迟澈之百口莫辩,男孩的确是他的朋友,来琴房找他时和哥哥见过几次。
母亲哭着说:“你为什么要害他?为什么交那些不三不四的朋友!”
角落里,迟羲之脸色苍白,一言不发。
迟澈之多想他说一句,“不是他的错。”
可他没有。
那一刻,讨厌、嫉妒、不甘糅杂在一起,生生长出一丝恨意来。
他多希望哥哥能够消失。
高二那个寒假,迟羲之的确消失了。死因是吸毒过量从高楼跌落。
迟家隐瞒了死因,撒谎说是重病,匆匆举行了葬礼。
他怔然坐在灵堂里,没掉一滴眼泪,后来爷爷骂他冷漠,骂他不是东西,骂他害死了羲之。
罪恶感囚禁着他,折磨着他,他害怕又困惑。
迟澈之找到那个男孩,硬生生把别人打进了医院。在学校听见有人议论“迟羲之是同性恋”,他想也没想就抡起拳头打了过去。凡事有一点不顺心,他都靠暴力解决。
他的“罪行”从无心学习到打架斗殴,家人斥责他“好好的苗子长歪了”,商量着要把他送去军队,可是年龄太小,最后把他送去了“军事学校”。可能连家里人也不清楚那个地方到底会对孩子做什么,只是他们管不了,总得找人管教他。
迟澈之觉得自己活该,谁让他动了那么邪恶的念头。
父亲让他站一晚上就站一晚上,爷爷抽他就抽他,反正都说是他错了。
这些日子,他不断回想起哥哥还在的时候。哥哥任何时候都是轻言细语的,从不对他生气,他不过玩笑说“你收到的情书比我多”,哥哥就把那些信全部退了回去。
迟澈之忍着疼痛从走到书桌前,从抽屉里翻找出一本日记,里面写着青涩的少年心事,敏感又细腻。一开始知道迟羲之写日记,他还嘲笑他。第一次翻开,他才猛然惊觉原来哥哥的内心世界是这样的。
他和哥哥从小就住在这个大房间,小时候睡上下铺,大了分成南北两个小房间。明明这么近,他却从来没好好了解过他。
母亲收拾遗物的时候,迟澈之把这本日记藏了起来,里面的内容他不敢让她看到,也不想她看到,他怕她会崩溃,会压垮她最后一根神经。
“……我在他身下折叠,卷曲,像个随意变换的容器。我是一个空壳,可以接纳任何,甚至发出黏腻的声音。可是谁来接纳我,我是这样令人厌恶。他的眼里是欲望,我却看见了母亲的心碎。把我撕碎吧,我这样说。”
“……针刺破皮肤,万物都变得轻飘飘的,光在流动,音符在跳舞,连《月光》也吵吵闹闹。”
迟澈之忽略掉这些难以理解的片段,在其中寻找着人名,那个让迟羲之沾上毒品的人。
*
翌日返校,晏归荑一进教室就看见了迟澈之,他坐在最后排的专属位置上,呆呆地看着窗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