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1 / 1）

大理寺在都殷左三街，与齐国公府相距不远。郑义然难得起了一个大早，陪着郑楚衣絮絮唠叨一番折腾后，郑楚衣只能骑上卫管家提前准备的马才及时赶到大理寺。

郑子游一贯不喜欢在都殷纵马，即使这是苏宴送的“踏雪”也少有牵出府门的时候。

大理寺是重新修缮过的，郑子游去过原址一次，重修之后倒是一次也没有来过。他牵着“踏雪”在四周转了一转，还是找不到马厩的位置。

他只好在门口停下，拍了拍“踏雪”的背脊——那里新长了一些白色的毛，看着它的眼睛低声道：“回去吧。”

“踏雪”是北漠部族烈马杂交留下的劣等马，它小的时候又黑又瘦十分不起眼，接连数月都卖不出去。苏宴却是一眼看中“踏雪”，缠着苏承很久买它下来，结果转手就用来哄了郑子游，信誓旦旦地拍着胸口说这是为他精挑细选的生辰礼物。

“踏雪”如今长大了一些，倒比其他的马更通人性。它温顺地蹭了一下郑子游的掌心，抬首长鸣一声，便调转马蹄往齐国公府的方向去了。

待到郑子游踏入门口，早有一个着少卿服饰的老者等在假山转角处，皮笑肉不笑地看着他道：“哟，这不是世子吗，远看不知，还以为是连大人迟来了呢。大理寺可不比刑部，咱们都是贫寒出身，之前可没有人骑马上任的例子。”

郑子游自知理亏，而闻越的门人子弟多入刑部任职，大理寺向来由左相周文敬弟子控制，两人相看两厌，连明面上的客气都敷衍得很。他既然跟闻越有亲，受到为难得自是常事。

既如此，他也不多辩解，只道：“劳乔大人与连大人久等，是下官的过错。”

“进来。”

乔郊还想多说几句，却被屋内传来的声音打断，不得不侧身让道，随郑子游进去。

时已立秋，夏日残余的光漏过窗纱，像失了气力的蝴蝶，轻扑在连昭的眼睑上。郑子游素日也多见一些俊秀男子，可都无一人及得上连昭。他此时低垂着眼眉，旁边的桌子有一只剥开的橘子，指尖微微染上一点暖色，倒称得他像一个文弱书生了。

帝君曾夸过：“常听说有人眉目如画，朕今日亲见了连卿才知道何为眉目如画。”

“我与闻越不合，”连昭道，“他费了这么大的功夫把你弄进来，有何图谋。”

虽是疑问，可他半点也没有想要询问的意思，反而像是偶尔想起，便随意提了一句。

郑子游不免眉心一跳，看着乔大人噎住似的表情，一时不知如何回答。

乔大人缓过神来，低头掩住口鼻，一迭声地“咳”着，又见连昭无意多言了才哑声道：“郑少卿初来大理寺，想是很多地方都不熟悉，不若下官先行带他出去，大人也好去赴周相爷的宴会。”

连昭五指合拢，叩了叩桌面，恹恹道：“老师的事我自己会处理，你不必管。”想了一下又道，“最近多雨，你们把库房的宗卷拿出来抄录一遍，免得下次跟刑部的那些人对不上旧案。”

“是。”郑子游与乔郊同时应声，行礼告退。

跨过门槛的时候，郑子游突然想起这不是他第一次看见连昭。在他十五岁那年，连昭破了“官盐案”，主犯被判凌迟。连昭请了帝君旨意亲手处决犯人。

当时的连昭容色轻艳，眉梢眼尾都带了十分的戾气。他的手指素白如雪，指间刀片极薄，别人初初都在嬉笑起哄，觉得他连这把刀都握不稳，而他从从容容地割完了主犯三千七百九十一刀。

那是艳阳高照的夏日，连昭敛眉低笑，手指没有染上一丝血痕，围观的人却如坠冰窖，脊背发寒。</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