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回(2 / 2)
宋遇摘不知是幻觉还是现实,他哑着嗓音冷淡地问了句,“你怎么...在这儿?”
宋遇摘的声音带着被吵醒的嘶哑,洛无染听得有一瞬间恍惚,他低头看宋遇摘拽着他衣角的手,伤口仍旧血流不止,顺着手臂下滑,右手小臂上一条一条的血水,顺到手肘滴落到床上,看着瘆人,洛无染只觉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他本能地忙抬起宋遇摘的手,扶着他的手腕,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你就这样让它流?”
宋遇摘的模样看上去极其虚弱,面容都显得枯槁,他轻微点了点头。
言休不可能不知道宋遇摘的情况,那只能是言休也束手无策,看宋遇摘自己想怎么办。
他没发现的是,宋遇摘流这么多血,这屋子里竟然闻不到一丝腥味,只有一股莫名的淡香,淡得幽微不易察觉。
洛无染起身去别处找了盏烛台点上,手护着微弱的火苗,这黑漆漆的周围才有了一点点光,洛无染把烛台放到桌上,又回到床边。
宋遇摘不知道什么时候坐了起来,上半身倚在软枕上,他无神的眼盯着洛无染,良久才气声问道,“你来做什么?”
他现在说起话来都显得无力。
洛无染原本是想实话实说的——我就来问你苏瑛的事,可是宋遇摘这般模样,如果开了个头,不知道要说多久,万一把人给折腾过去了怎么好?
“我...”洛无染转了转眼睛,实在找不到借口,反问道,“你不想我来吗?”
毫无意义的话,宋遇摘听得连话都不想回,闭上眼偏过头不理他。
洛无染默认为他不欢迎自己,违心道,“相逢即是缘嘛,宋老板,毕竟抬头不见低头见。”
宋遇摘只是勉力微叹,“你不必如此,有话就说,何必大晚上的来折腾我?”
洛无染挑眉回道,“你就如此不待见我?那你之前坐在床边守着我的时候在想什么?”
“我不知道你如何说服了言休进来,先胡编乱造?再撇清关系?天下也就你能如此没心没肺的。”宋遇摘忽然笑了声——他很少笑的,哪怕是冷笑,“不过你凭什么以为我是这么好打发的?”
微弱的烛光下,淡黄的光晕笼罩着他,像层薄纱一样,宋遇摘的脸色灰白,跟濒死的人脸色无差,唇色也淡了许多,衣上血迹斑驳。
洛无染很认真地细想着宋遇摘说的话,他话里似乎在指责自己在利用他?
这么想着,洛无染翘着腿道,“那你不承认你守着我,我还能逼你吗?至于撇清干系,说句真心话,像你这样的人,真不像满脑子下三路的人,不过你怎么想的,我也不知道。”末了,他诚挚道,“我现在来是有正经的事,真的。”
宋遇摘那双枯谭般的双眼瞥了他一下,撑了撑身子,他这细微的动作,让洛无染看到了他胸膛上的一个深色的徽记——好像是毒蛇与剑。
洛无染移开眼,慢悠悠装可怜道,“我都被义父禁足了还溜出来见你。”
宋遇摘闭着眼:“你说吧。”
洛无染转头看了看天色,现在还是夜晚,他想到宋遇摘被他折腾起来,又善心大发地想人家睡一觉醒来再问——其实他是怕现在说会被赶走。
他道,“你先睡吧,等你睡醒了再说。”
“你在这儿我怎么睡得着?”
“我又不跟你睡,不挤你,我去那儿,”洛无染指了指身后的贵妃榻,“我是真的有事,平时这时辰你都没睡的,我就过来了,但你现在这样,还是等你休息好再说。”
宋遇摘大约是真累极,默许了他的话,合上眼道了句,“被子在那边柜里。”
洛无染先是去看了看他的手,惊讶地发现那被啃噬状的伤口虽然还是一个血洞,还好像流得没刚才那么汹涌,慢慢地结了层血痂。
“你要不要把床铺换一下?”洛无染觉得他睡在血水黏糊的床上可能不太舒服。
“不必。”
“哦。”
他说完起身去柜子里翻被子,看到一个在黑夜里发光的东西,他捞起来一看,好像上次被他随手丢回柜子的那块玉,可是玉不会发亮的,难道他看错了?这是随珠?
洛无染捣鼓出被子,抱到榻上,开始宽衣解带,脱剩一件里衣,然后一骨碌地钻进被子里,贵妃榻再好也不比床舒服,但他总不能去跟宋遇摘挤,反正就几个时辰,忍一忍也就过去了。
事实上,洛无染比宋遇摘困得多,平日在京兆府忙进忙出,精力充沛,习惯了也不觉得有什么问题,骤然让他什么都不干除了吃就是睡,人很容易就变懒了,不累就是很想睡。
没多久,洛无染那边就传来浅眠的安稳呼吸声。
宋遇摘半坐着望了他许久,神情冷淡,长眉舒缓,他抬手看了下手腕的伤口,然后掀开被子下床,轻轻打开门,言休依然在外面守着。
言休看了眼他的脸色,又下意识往里面看了看。
宋遇摘侧身挡住了他,蹙眉厉声道“看什么?他什么时候来?”
言休心照不宣地收回眼神,答道,“三天,下午刚来了信。”
三天,宋遇摘抿了抿唇,犹豫后道,“你去个地方,帮我拿样东西。”
“是。”
宋遇摘回到房里后灭掉了烛台,房间里又是一片漆黑,他走到贵妃榻旁边,呼吸都刻意地变轻了。
鹤发遮着他的侧脸,隐隐绰绰看到有道比较深的血痕,触目惊心。
他常年冷漠的脸上难得有一丝温情,眉间轻蹙,眼神复杂地看着某位熟睡而不自知的人。
他来得不是时候,宋遇摘想道。
他回身坐在离贵妃榻不远的凳子上,也不知道再想些什么,发愣似地坐在那儿,目光却盯着榻上的人。
不知道过了多久,房里蓦然响起另一道声音,若有若无的笑意,很是无奈,“宋遇摘,你让我说你什么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