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2 / 2）
他试图伸手去揉揉夜尊柔顺的长发，思来想去觉得还是叫“面面”这个名字，能更快的拉近两人间的感情。
夜尊也不躲，任由沈巍揉了自己的头发，“别的还没想出来。”抬眸递给赵云澜一个眼神，“小云澜，你觉得还有什么好吃的东西？”
“……”这口老血终究还是吐了出来！并且看着沈巍的表情，他很慌。
“不叫昆仑了？不叫大昆了？怎么就成小云澜了？”
夜尊道，“昆仑太生分，大昆太掉你身份，思来想起还是小云澜好，怎么你不愿意？”说着歪着头连连眨眼，几乎要把星星从眼睛里眨出来。
“愿意，当然愿意，可愿意了，非常愿意！”赵云澜咬牙切齿，还要面带笑容，“怎么样，休息好了没，让你哥带你出去买买衣服，入乡随俗？然后吃个火锅晚上早点回家睡觉。”
夜尊站起身来，原地转了一圈，鼓了鼓嘴，“你这儿也太破了，哪里有能睡觉的地方？”
赵云澜蹙着眉头，掏了个棒棒糖出来，他一紧张就想抽烟，现在烟不能抽只能含个棒棒糖解压。
他算是看出来，无论他怎么引导，夜尊都不会接他的话茬。
揣着明白装糊涂！
麻利的撕开包装纸正往嘴里放着，忽然手中一空，再抬头棒棒糖已经到了夜尊嘴里，“味道不错，我很喜欢，以后见面分一半。”
沈巍也站起身来，赵云澜嘴上说着不帮自己却还是想方设法的让面面能和自己有相处的时间，他很感谢。可是弟弟似乎铁了心不打算与自己有任何关系。
他整了整衣衫，调整了一下面部表情，扬起一个温和的笑容，“面面，哥哥带你买衣服去好不好？然后我们去买些你喜欢的菜，晚上回家给你做好吃的。”
“不劳烦斩魂使大人了，衣服之类的东西，我可以自己解决。”
说着右手在身前一挥，身上原本的白色长袍立即变成了一席合身的白色西装，更衬得身材修长。
银色长发变成一头微卷的中长发，并在脑后扎了个辫子，整个人举手投足间宛若中世纪西方国家的绅士。
“呦呵！”赵云澜看的两眼发直，“面面啊，这些年时尚感潮流感跟得上社会发展脚步啊，嗯，是个在时代中进步的五好青年！”
夜尊朝着赵云澜摇手做了个鞠躬礼，直起身来，“衣服我自己解决了，至于吃的，我习惯了吃幽畜，就不劳烦斩魂使大人费心了。”
赵云澜赶忙道，“吃啥幽畜啊，不是说吃火锅吗？”说着连连给沈巍使眼色。
沈巍被他那一句句斩魂使大人隔离在外，斩魂使大人，那是什么人对自己的称呼？他从来不曾想过有一天他最亲爱的弟弟会如此称呼自己。
他忽然觉得自己是自作自受，是他自己活该，凭什么自己抛弃了弟弟，弟弟还要上赶着巴巴的来示好？
不，弟弟曾经的确这样做过，是自己亲手推开的，是自己亲手斩断的这份得之不易的亲情的。
有什么资格祈求被原谅？现在弟弟做什么都是应该的，做什么都不过分，哪怕现在让他去死，他也会毫不犹豫并且十分欣慰的去死，因为那是弟弟的要求。
可是，现在，他连要求都不向自己提，是真的恨自己入骨了吧。
什么尊严！什么形象！什么君子端方！
那不过是一层层模糊了本心的屏障，是网住自己的套子，是让他迷失了本性的假象。
今天，现在，他就要用最直接的方式，亲手撕开这层他辛苦维持了万年的虚假外衣，让所有人都看到，他沈巍不是什么高高在上的斩魂使，不是什么心系天下的圣人，他是从大不敬里爬出来的鬼族。
是和夜尊，他的弟弟，他的面面一样的人！
“咚！”毫无征兆的一声闷响在这众人面面相觑的地方，如同巨雷一般，轰然炸开！
夜尊回头看向沈巍，那个曾经高高在上不可一世的斩魂使大人，那个他曾经用尽一切去仰望去小心翼翼讨好的人，当着特调处所有人的面，跪在自己脚下，放下他最看重的尊严，他神圣不可侵犯的身份都不要了。
这一瞬，夜尊不知道自己是该喜还是该忧，他努力的调控半天情绪，却发现自己根本没有情绪，内心深处波澜不惊甚至平静的很。
特调处一众牛鬼蛇神：沈教授，斩魂使大人！！
跪了！
楚恕之差点一个箭步冲上去。
赵云澜也是一惊，赶紧挥手让其他人退下，却被沈巍自己制止，“不用！既然是认错，就要让大家都知道。”他扬起头来，诚惶诚恐又万分懊悔的盯着夜尊的眼睛。
“面面，对不起……我做了很多错事，很多对不起你的错事，对你造成了难以言述的伤害，全都是我的错。我知道我没有资格求得你的原谅，我知道你恨我……”
“不，我不恨你。”沈巍的话被夜尊打断。
他发现自己现在对沈巍一点点恨意都没有，甚至一点点关注都没有，不是强迫自己忽略他，而是彻彻底底的无动于衷。
“沈巍，请你相信我，我真的不恨你。”
“不……”沈巍犹豫半天，满眼的不可置信，使劲摇着头，“不不……不……”他不恨自己，不恨，人间常说的一句话……
他颤抖着膝行两步，问了那个他不敢想也不敢提到的问题，“那你……还，爱……我吗……”
“没有爱，哪来的恨？我不恨你也是因为，我不爱你。”夜尊没有丝毫犹豫，仿佛这个答案就是他心中所想，自然而然本就是如此。
“你起来吧，你是身份贵重的斩魂使，怎么可以做出这样的事情？”
“我是沈巍，我是你哥哥啊……”沈巍紧紧盯着面前企图扶起自己的人，极度渴望能在他眼中看出一丝玩笑的意味。
原来不是不恨，而是不爱，对啊，没有爱哪里来的恨？
爱到深处恨之切！
试问谁会对大街上随意一个人有彻骨的恨意或者爱意？不会，因为那是陌生人，没有交集没有联系的陌生人。
自己和弟弟，也是陌生人吗？
他宁愿弟弟恨自己！那样，至少自己在弟弟心中还有一个位置，还有一定分量。现在，什么都没有了……
“好，沈巍也好哥哥也罢，不过是一个称谓而已，怎样都好。我们互相打扰了一万年，现在为了彼此的安好，我们都放过对方好不好？我放过你，你也放过我。”
他一字一句，认认真真的说着让他如坠寒冰的话。
“如果还不行，我离开，永远不出现在你的面前，再也不会来打扰你，你喜欢谁就和谁在一起，难道不好吗？”
沈巍惊慌失措的摇着头，膝行到夜尊脚下，扯着他的裤脚，紧紧抱着他的大腿，“不好，不要……我求你，求求你不要走，不要离开我，只要你不走，让我做什么都可以。你不是喜欢我吗，你可以……”
赵云澜一听这话，深深觉得不妙，赶忙抓紧时间大手一挥让除了这哥俩的一众看热闹的闲人麻溜滚蛋。
看着一众人八卦的眼神和不得不连滚带爬离开的背影，觉得有必要试一试自己消除记忆的法术到底还灵不灵。
遣散众人，赵云澜这才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决定认真看着，随时掌控场面，以免发生什么天灾人祸闹得一发不可收拾。
“你喜欢我，可以……要了我，只要你想，我什么都可以给你，什么都可以为你做。”
“呦呵！”赵云澜表示自己好像听到了什么了不得的东西，这话可以说是很露骨了，赵某人表示需要洗洗耳朵。
很庆幸把这一圈人趁早轰走了，要不然斩魂使英明伟大的形象，全都毁在了那一句“要了我”上了，这可是求上啊！
沈巍指节颤抖的厉害，不由分说顺着夜尊的裤腿往上摩挲过去，他整个人颤抖的厉害，眼中却是坚定不移不容置疑的。
夜尊皱着眉一把抓住沈巍去解自己腰带的手，狠狠的甩出去，厉声道：“沈巍，你清醒一点！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夜尊怒不可遏，很好，沈巍成功激起了自己别样的情绪，“还是在你眼中，我夜尊就是这样欲求不满的人？对，没错！我是从最肮脏污秽的地方爬出来的，鬼族性淫、贪婪，不可否认，那又如何？我对你没有一点兴趣，你在我眼前不过是一棵萝卜白菜，和芸芸众生并无区别。”
夜尊怒极反笑，“所以，你到底怎样才肯放过我，放过你自己？”
沈巍七手八脚的从地上爬起来，重新跪好，想去抱夜尊的腿，看到他的脸色又不敢，只得小心翼翼、提心吊胆的抓着他的裤脚，讨好的道，“没关系，没关系……和哥哥回家好不好？我保证不再做你讨厌的事了，好不好？求求你，求你，跟哥哥回家好不好？不不，不，如果你不喜欢我做你的哥哥，我为奴为仆什么都可以，为奴为仆……”
夜尊任由他抓着自己的裤脚，求助的看向赵云澜，他不知道沈巍究竟是怎么了，难道万年时光，一手建立的、维系的尊严、形象、身份等等，一切东西，他好不容易修成的君子端方，温润如玉的形象，都可以舍弃吗？
那一瞬，夜尊甚至觉得面前这个人，疯了！他疯了！
沈巍还嘀嘀咕咕的扯着夜尊的裤腿，喋喋不休的说着刚才那些话。
赵云澜心道不妙，沈巍恐怕受了刺激了，接受到夜尊求助的、可怜巴巴的眼神，连忙起身来到跟前，一掌敲在沈巍后颈把人打晕，顺带着一把将人推进夜尊怀里。
“不行你就答应他吧，你瞅瞅他这个样子，反正不过是他好吃好喝的伺候着你，你又不会缺斤少肉的，是吧？正好你还有个地方住，你说我那狗窝似的地方除了我自己能住的下去，谁都住不了，依你的性子，肯定和我一样不会收拾不会做饭的，到时候咱俩一块去你哥家蹭饭！”
赵云澜好一通苦口婆心的劝说，才把夜尊说的回心转意，勉强答应了以后住在沈巍家里，看着这个昏迷的哥哥，着实有些头疼。
我都肯放过你了，你又何苦画地为牢？
是不是只有在失去时才懂得珍惜，是不是只有在看透大千世界时才懂得放弃？我放弃了，我真的看透了，或许我还是爱着你的，只是早已没了当初的那份狂热和执念。
我不知道，你究竟在执着些什么。
沈巍啊，我越来越看不懂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