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传 重生往事(2 / 2)
血,都是血……有伤的地方血肉模糊,没有伤的地方青紫淤血,右臂不自然地扭曲着,显然是刚才执意逆改攻击方向造成的骨折。
云扶深近乎崩溃,他调动全身仙息灌入路川残躯,又不管不顾地逼出自己的元神强行渡入,可最终仙息尽散,元神排斥,云扶深一声怒吼,眼泪逼出眼眶。
感应到主人出事,麟纹蟒龙拖着尚未恢复的身躯迅速爬来,它对云扶深狠狠呲牙,一口咬在他手臂。云扶深置若罔闻,呆滞地看着奄奄一息的路川。
路川把修仙的元神给了麟纹蟒龙,体内只有修魔的元神,仙息自然对他没有用,云扶深的元神他只会强烈排斥,绝不会接受一丝一毫。
云扶深忽然笑了,声音越来越嘶哑,眼泪顺着下巴滴落,混在路川的血水中。
这是他的杀父仇人,是仙门败类,大逆不道,罪不容诛!
可他的心,居然还会为这个人疼得一塌糊涂。
真是疯了,沾上一个情字,任何人都逃不脱。
熬到最后尽是痛,痛到骨髓只得癫。
云扶深抱起路川,把人放在床上,除衣,拭血。他让麟纹蟒龙指路,去熔岩谷的密室取来全部灵丹妙药,一个一个认真辨认,小心翼翼涂抹在路川的伤口,仔仔细细地包扎。
忙完所有,已是日落西山。路川胸膛起伏几乎看不见,云扶深隔一会儿便探下他的鼻息,就这样撑着过了一晚。
第二天,路川的情况终于稳定,云扶深闭了闭酸痛的眼,松开了不知什么时候握住路川的手,慢慢踱步到外院。
熔岩谷一派平静,麟纹蟒龙已恢复兽形,山间云烟中不时能见它的影子。
日月升落,星宿繁稀,时间依旧在走。路川犯得那些错无法抹去,他没有退路,只能一错再错。可过往历次灾难危险来临时,路川把云扶深牢牢护在身后,宁可背弃天下也不肯愧对于他的模样,云扶深无法视而不见。
他懂情的,他也曾在某一瞬明白,自己这颗心为谁跳动得这般剧烈。
罢了……
兹人若初见,只愿恨两消。
路川醒来的时候,周身寂静一片。
他动了动手臂,感官慢慢恢复,浑身的剧痛让他眼前一黑。
云扶深呢?
这是路川脑海中第一个问题。
紧接着他便嘲讽自己蠢,那么恨他的一个人,大概早就走了吧。
缓过来的路川费力起身,刚要下床,推门进来一个人让他瞬间怔住。
“你折腾什么?”云扶深上前,把他压回床上,“外伤内伤一个都没好,想下地?一个月之后吧。”
“你……”路川嗓音沙哑。
云扶深倒了杯水扶着他慢慢喝下,路川一瞬不瞬地看着他,有些不敢置信,“你……没走?”
“走哪?这熔岩幻境如何破?麟纹蟒龙如何放过我?”云扶深起身去放茶杯,路川却一把拉住他,不顾手臂的伤用力一带,紧紧把他拥在怀里。
“你……放手。”云扶深挣扎两下,顾忌他的伤,也不敢太用力。
云扶深感觉不自在,顿了顿出声道:“饿了吗?厨房煨着粥,我去给你盛。”
路川定定地看着他,半晌慢慢松了力道。
白粥盛在青瓷碗里,清淡的小菜摆了几只白玉碟。
路川右臂有伤,云扶深默不作声地拿起勺子准备喂粥。他面上风轻云淡,心跳却不禁快了几拍,眼神也有一些飘忽。
路川愣怔地看着递到了唇边的白瓷勺,张了张口却只说出一句:“你……”
云扶深不太自然地用勺子触了触路川的嘴唇,“你快吃。”
路川抬起左臂,握住云扶深的手,眼神震动。
熔岩谷维持了近一年的平静。
这一年来,路川不用对付仙门,云扶深没有深陷仇恨,两人过着清闲悠然的日子,每天修炼打猎,麟纹蟒龙都养胖了一圈。
生活平静,安宁,甚至是温馨,但这表象下,是阴谋,是鲜血,是暗流汹涌。
路川的修为在增长,身体却在衰弱,一是因为疯狂修炼出现反噬,二是因为一年前的重创留下了病根。
云扶深时刻注意着熔岩谷的情况,路川虚弱的直接影响便是熔岩幻境力量削弱,面临坍塌,而破了这熔岩幻境,仙门与路川这一仗会多上几分胜算。
终于,这一晚,云扶深将消息送了出去,帝洲各仙门立刻着手准备,他们训练了一年的弟子将在今晚出战,乌云蔽天,血剔魔骨!
凉风习习,月色无边。
熔岩谷的宅院内琴声铮然,云扶深双眉微蹙,成浅浅峰川,路川从他身后的屋里走出,一只手搭在他肩上。
“音不澈,心不静。”
琴声戛然,云扶深回头,望进一双深冷的眼。
“子时,众仙门便会抵达熔岩谷。”
路川神色不变,“你消息送到了。”
“是。”
沉默冗长,半晌,路川突兀开口。
“云扶深,我想看你舞剑。”
昔日帝洲万盟大会,云扶深一套翻云剑法惊艳四座,一招一式快很稳准,杀气腾腾偏又惊鸿动人。
他的佩剑名为云华,自此,“云华公子”的称号便传了起来。
云扶深没有推脱,一挥手,剑光一闪,“云华”出鞘。路川坐在琴前随手拨弄,一双眼追着云扶深不差分毫。
忽然,琴音一颤,云扶深动作也微微一顿,他知道,熔岩幻境,多半是被仙门攻破了。
这之后,琴声就变得死板沉闷。云扶深收了剑,回头一看,果然,坐在琴边的已经是一个傀儡了。
傀儡站起身,朝云扶深行了个礼,嗓音嘶哑开口道:“主人命我将公子送到安全的地方,务必不能与仙门汇合,公子请随我走。”
云扶深站着没动,眼神渐冷。熔岩谷这一年,他除了给仙门传递消息,也学到了不少东西,比如——摆脱傀儡的方法。
还是在熔岩谷的断崖之上,路川静默伫立,夜风猎猎,掀起他的衣摆。
他俯视脚下严阵以待的仙门兵马,仰看云间掠过的飞禽仙兽,眼中依旧是一片虚无。
从前总是废寝忘食的修炼,想着快点再见云扶深,如今心愿已了,而分别,来得竟是这样快。
他不怨云扶深,他知道他也在拖延时间,在众仙门的逼迫下尽量慢地传递消息,熔岩谷这一年,是云扶深赠他的。
而他也知足。
这勉强算是温存的时光,是路川生命中最后有温度的东西。
“云华”出鞘,一剑封喉。
傀儡倒在云扶深脚边,本就是死了的人,再死一次也没有任何痛苦。
云扶深迅速下了山,远远望见仙门混战,却没有上前露面,他眼光一扫,锁在断崖边的路川身上。
唤出云华,御剑飞行。云扶深不动声色接近路川,面上平静,心下却是一片混乱。
麟纹蟒龙在云间翻涌,与几只仙兽缠斗,身上已裂开数条伤口。
路川的情况更是糟糕,纵又成百上千的傀儡魔物遇敌杀敌,可仙门人数众多,此次又是有备而来。他面色微微苍白,眼神却坚韧得让人心头震颤。
云扶深很接近路川了,就差几步,不,至多一步,可就在这时,庞岚山庄庄主齐烨弯起“夜阑弓”射向了悬崖。
一道金红色光划过黑夜,仙息凝成的箭直冲路川心脏。
云扶深瞳孔蓦地放大,他身形一动,飞扑至路川面前,箭矢没入他的血肉,绽开在他的胸膛。
他坠落在路川怀里,像被折了双翅,从云端跌下的雁。
路川看着他胸口殷红蔓延,先是迷茫,惊愕,不可置信,接着整个人癫狂一般愤恨怒吼。云扶深却在这最后关头耗尽气力召来云华,举剑刺入路川心口。
路川没有躲,垂眸,怔怔地看着他。
“谁都……不能杀你。”云扶深莫名笑了,带着一点解脱的意味,“……只有我。”
这一瞬,崖上两人对望,崖下仙门静默,熔岩谷出奇宁静,只听天边麟纹蟒龙不时两声嘶鸣。
路川缓缓垂首,小心地,虔诚地,吻了吻云扶深的额头。怀中的人眉梢带着痛色,眼底却盛着细碎笑意。
仙门众徒无人知晓他们最后有否留下只言片语,只远远瞧见两道白影坠下悬崖,云华剑随风溢出丝缕沧云,就像两人之间说不得,道不清的情深缘浅。
只有云扶深听到了,路川轻声唤他的名字,许下生死诺言。
九州,八荒,七国,六合,五湖,四海,三界,二元,一世。
我都要你,在我身边。</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