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风（0）（2 / 2）
（3）
冷锋对这片地下城确实熟悉得很，除去坐车过来的半个来小时以外，只花费了两个小时就带着湛桓吃了烤蚯蚓串儿、围观了大爷下象棋还瞎助威，又亲自撸胳膊挽袖子教湛桓打了几局麻将赢了50信用点。的确挺有意思，这小屁孩看上去嫩得很，坐在麻将桌上摸牌打牌的时候倒是一脸高深莫测，眉眼里那一点儿挑衅就没变过，看得对面是心头火起，他自己却是无论要输要赢都不在脸上显露出什么表情，搞得最后这一桌都是求着他快点儿走的。
冷锋瞅了眼时间，当下偷偷摸摸地拉着湛桓又去买了一把串儿，七扭八拐地绕进一个偏僻的小店里，用这50点信用点和串儿换了一个白色不透明的玻璃瓶，瓶子上面拧着红色的盖子，不知道里面装了什么。
“喝完记得把瓶子还回来。”老板一边嘱咐着，一边拿了两个干净杯子递给冷锋。
“成，明白。”冷锋接过来，用眼神示意湛桓跟他走。
湛桓一头雾水，跟在他后面进了小店的后屋。里面空间不大，摆着几张几乎挨在一起的桌子，人只有两三个，但每个人都拿着杯子喝着什么，屋子里一股令人熏熏然的味道，有点儿奇怪。
冷锋按着他肩膀让他坐下，把密封好的玻璃瓶打开，把里面透明的液体分别倒进两个杯子里。
那股浓郁且甘醇的味道更加明显，湛桓怔了一下，一个字忽地从他脑子里冒出来：“酒？”
“白酒。”冷锋纠正了一下，把其中一个杯子往他面前推推，笑眯眯地说道，“试试？”
酿酒是需要粮食的，大规模酒厂基本属于违禁，不过这地方的酒都是老板自己掏信用点买粮食酿的，产出少，只卖给熟客，又开在“灰色地带”里头，管控不是特别严，也就没被查封。
湛桓这辈子前十五年跟着像是苦行僧似的、只以最低标准保证“活着”的母亲过，母亲死了就参军进了基地封闭训练了一年，到现在还没尝试过并不循规蹈矩的生活。他看着这杯仿佛水一般的液体，心里天生而来的离经叛道的因子立马觉醒，也不管快速反应部队不能喝酒这条戒律——反正明儿个就走了，管他呢——端起杯子，学着旁边另外几个人的动作，试着喝了一口。
“咳——”一股又苦又辣的味道直冲脑海，湛桓一哆嗦，眼泪差点都给呛出来。他连忙放下杯子，从口袋里掏出一颗糖剥开放进嘴里，一脸懵逼地看了看杯子里无色的液体。
冷锋哈哈地笑了起来，拍了一把他的背：“恭喜啊，小朋友，会喝酒就是大人了！”
甜味都不能冲淡那种辣意，湛桓抹了把到底还是被辣出来的眼泪，很是不服地瞪了冷锋一眼：“那你喝！”
冷锋抄起杯子灌了一口酒，很是得意地一扬眉峰说道：“你哥我六岁就开始喝酒，到现在还没喝醉过呢！”
（4）
后来仔细想想，这是他唯一一次见到湛桓掉眼泪。
（5）
湛桓只喝了那么一口就不肯再动，剩下的白酒全是冷锋解决的，倒真是一点儿醉意都没有，看来说自己没醉过不是吹牛。他们两个之后又在外头逛了挺久，踩着宵禁的点儿回去的时候，两个人还都一身酒味儿，只好躲着人溜回宿舍。
他们俩宿舍暂时还不在一块儿，在楼下分别的时候冷锋拍着湛桓的肩膀，说道：“好好努力，我可在第一小队等着你啊。”
湛桓愣了一下，但也不超过一秒，随即就笑着说道：“行啊，你也好好努力，小心一年都不到，主狙的名头就要被我撸下来了。”
“小兔崽子，”冷锋笑着骂了一句，“想得挺美啊，你哥我要是不调走，主狙这位置你少说还得努力两三年吧？”
“长江后浪推前浪，前浪死在沙滩上。”湛桓像模像样地吟了两句，赶在冷锋作势要打的时候一溜烟窜远了，站在远远的墙根底下挥手，小声喊道：“再见！”
告别用语选得挺正式。冷锋这样想着，也笑着挥了挥手：“再见，回去路上小心。”
少年点了点头，然后便转身离开。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那动作总有种壮士一去不复返的洒脱感——得，别是被刚才那句长江后浪推前浪给挑拨起来的吧，这诗意可不适合钢筋铁骨的地下城。
冷锋在门口站了一会儿，也转身回宿舍了。
（6）
2071年6月11日早上，早训开始之前，冷锋被叫去了审讯室。
他一开始以为是昨儿喝酒的事东窗事发了，还寻思着莫不是从湛桓那头走漏的消息，结果他的小队长、李治军上尉上来就问了一句：“哨兵那边报告，你昨天和湛桓一起出去过？”
冷锋点了点头，开始觉得不太对，因为审讯室角落里还坐着个两毛三——昨天下午是统一休息时间，请假外出不是大事儿，仅仅喝个酒只是违纪，也不至于惊动上校。
李治军回头请示了一下，上校点了点头，他才又回过头问道：“咱们开门见山，他昨天有没有什么异常？”
“异常？”冷锋嚼着这个词，一瞬间的某种猜想让他浑身发冷，“没有。”
事实上，他们相处的时间也就不到十个小时，若非要往异常上面靠，那简直时时刻刻都是异常。
李治军接着又问了几个问题，诸如“你们是什么时候认识的”、“他有没有提过今天要去哪儿”之类的，冷锋只好一一回答，可问题越多越使人心惊。终于，这场简单的问询结束，李治军关闭了录音笔要赶他走了。
他没有起身，挺直脊背坐在那儿，反问道：“他怎么了？”
李治军还没呵斥他没规矩，上校便开了口：“他昨夜三点打晕了哨兵离开了基地，带走了一把45式手＃枪和一把47式自＃动＃步＃枪，我们初步怀疑是叛逃。”
（7）
这事并没有被传开，因此基地门口的宣传栏上湛桓那张照片还滚动着。冷锋站在那里盯着看了片刻，点开电子屏上这张有些失真的照片，跳出来的页面是湛桓的简单资料。
看着出生年月那一栏，冷锋才发现昨天，6月10日，是湛桓的十六岁生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