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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章(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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军部大狱里那些审讯官,有些还是艾老板教出来的,所有的审讯伎俩,她只要看一眼工具,就能推算出实际伤害。抗刑对于一个女人而言,有些残忍了,可对艾老板,他们用尽了职权范围内全部的手段。

比受刑更残忍的,是要她承认,古北口的失守,是她的责任。

一个军人,就算是拼了命,就算是打光自己的部队,也是要在战场上站着死。即便是今日,鳞鞭加身,她也不会如他们所愿,她不是个愿意跪着活的人。

明镜去探监的时候,艾老板刚从第七次审讯上下来,她的腿断了,是被拖回来的。那帮人把艾老板拖到明镜跟前,手一松就走了。失了力的艾老板像一片柳叶一样,轻飘飘地扑在了地上。

明镜心疼坏了,她哪里见过这个,红着眼眶咬了许久的牙,伸出去的手都在抖,她蹲下去,想把艾老板扶起来,却不知道该从哪里下手。

浑身是血。

“大姐,”即使是身陷囹圄,艾老板依旧沉稳不惊,她撑着地,慢慢从地上直起身,撑着劲挪到凳子上,天知道她这个动作会牵动身上多少伤口,她说,“你怎么来了?”

“小艾……”明镜还没有缓过来,眼泪断了线一样往下掉,她颤颤巍巍地伸手去擦艾蕊脸上的血,又怕碰到她的伤口,手伸了一半,又缩回来了,她咬着牙,“他们都不给你处理伤口么?感染了怎么办?军医呢?”

“军医?”艾老板笑了,“他们恨不得我去死。”

“怎么会这样,”明镜哭得更厉害了,“他们告诉我的时候,我吓坏了,可我哪懂军部的事情,只当这是个误会,我就按着道上的规矩来办——我花了钱打点的,他们没有优待你?”

艾老板心里一暖,还好,自己就算到了这里,都还没有被人放弃,她宽慰明镜:“已经是优待了,不然,我早死了。大姐别怕,我会没事的。”

原本应该是外面的人来宽慰里面的,眼下却反了过来,明镜这才意识到,自己此行的目的。她借了个理由来南京出差,花了不少的金条,才得以进来见艾老板一面,她有许多话要说,最重要的,是:“小艾,你放心,我们都在。明楼回不来,但是阿诚很快就到了,还有张启山,和你的允中,我们都在,你会没事的。”

会没事的。

这是以艾蕊为圆心,牵扯到的每个人聊以自我安慰的一句话。

“大哥……”出发前,小副官问张启山,“艾姐她会没事的,对么?”

然而这一次,张启山没有如往常一样,泰然自若地揽着小副官说会没事的,而是坐在车里,极罕见地点了根雪茄,他说:“我不知道,小山,我不知道……”

张启山的反应,让小副官心下一慌,是了,这和沙场打仗不一样,这一次的敌人位高权重,小副官的心里更沉重了。

长沙城的景色从车窗边一点一点往后倒,城内的人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是连着几十辆军车,似乎在告诉他们:出大事了。

张启山沉重地吐出一口烟圈,他的心思一向缜密,喜怒不形于色,极少有这样沉重的时刻。小副官有些手足无措,本能地把手放在了张启山的手背上,想宽慰他。

张启山也没有转头看他,只是翻过手,回握住了小副官的手。

那手,一如既往地,温暖得很。

军人的天职是服从,这是深入到每一个军人骨髓里的。在大狱里这些天,艾老板被卸了枪,连一支金属的发夹都不许带,短短一周,她被审了七次,她足够服从了,除了一件事:要她认罪。

第八次审讯过半,艾老板被吊在刑架上,她的脸色白如透明,嘴唇毫无血色。鞭子停了,她得了些空,抬头看了看审讯官:“你,是我教出来的?”

被吊在刑架之上,全身血肉模糊,也掩盖不住她身上自带万丈荣光的气势。审讯官被问到的时候,差点双腿并拢,啪地一个军礼回答:“是,长官!”

“既然是我教出来的,”艾老板见审讯官的反应,扯了扯嘴角问他,“那为什么还在这里做无用功?我没有教过你,怎么撬开犯人的嘴么?”

说这话的时候,她是没有力气的,好在她平日里说话声就轻飘飘的,倒也影响不大。

审讯官挥手,叫记录员都撤出去,审讯室内瞬间只剩下他们两个人。审讯官年纪不大,二十出头的样子,他这才对着艾老板,规规矩矩地敬了礼:“对不住,长官!”

“是谁下的令对我用刑?”艾老板问。

“是迟司令。”审讯官老实回答。

“迟瑞,嗤……”

审讯官比艾老板低了几级,又师出与她,对她自然是敬畏的,眼下她身陷囹圄,他几次都看不过眼,无奈上峰的命令在那里,他不能抗命,他劝艾老板,“艾老板,您听我一句,别扛了,您就招了吧。”

艾老板闻言,不怒反笑:“我招什么?你也认为,古北口的失败,是我的责任么?”

“胜败乃兵家常事。”

“我何曾打过败仗?”艾老板说,“如果没有记错,你是我在黄埔的学生,当时我教过你们,如果用尽所有方式都撬不开嫌犯的嘴,如何?”

审讯官回忆:“是,您当时说,要么,是我们遇到了最棘手的顽固分子;要么,就是案子本身……就有问题……”

说着,审讯官像是明白了什么,看向艾老板。

“不错,”艾老板点点头,身上的伤口几乎要吞了她,她说,“不愧是黄埔军校出来的学生。”

他二人正说着,审讯室的门被推开,“啧啧啧,我从不知道,审讯还可以叙旧么?”陆建勋军装笔挺,站在审讯室门口,趾高气扬,仿佛那些天,被吊在长沙军部的刑架上,那个像只半死的狗的人,不是他。

风水似乎真的是在轮流转,陆建勋审过小副官,张启山把小副官受过的刑全在陆建勋身上用了一遍,而现在,陆建勋又全在艾老板身上试了个遍,下一步,就是弹琵琶了。

“你终于来了,”艾老板笑着看他,“我还当你不敢来呢。”

张启山在会客室内等得有些久了,面前的茶渐渐转凉,茶是好茶,上好的西湖龙井,可没人有这个闲情雅致去品茶,张启山说:“我的要求,你们可听明白了?”

他的对面坐着的,是几个官高几级的军官,若在往常,张启山不可能用这种语气对他们说话,今日不同,他就是要激怒他们。

“艾蕊做过什么,你知道么?”说话的不是别人,正是这件案子的主审,迟副司令。

“我当然知道,”张启山毫不畏惧,死死地盯着迟副司令,“她在长沙遇袭,死里逃生之后顾不上休养,率部开赴前线,在古北口,多次和日军正面交锋,她做过什么,你们知道么?”

末了,他又嘲讽似的,补了一句:“当然,你们对前线军情,一无所知。”

明着骂他们是废物。

几个人都听懂了,一个个面面相觑,憋不出个屁来。先前他们倒是一番理论,每一条,都被张启山不紧不慢地驳回,碰得自己一鼻子灰。

“张某一向没什么耐心,”张启山说着,身子向后倚着椅背,“我再问你们一遍,我的未婚妻,她在哪里?”

未婚妻,这就是张启山他们的计划。

要解释张启山部队出现在古北口,还要能圆他这次抢人的动机,只有一个,被关着的,是他的家人。

原本不需要这么麻烦的,但古北口战争的失败,让张启山不得不这么孤注一掷,前线失败了,张启山在不该出现的时间率部出现在那里,很容易被扣上造反的帽子,保不齐,还能治他个通敌之罪。艾老板把他赶回长沙,一定也是看到了这点,她做了完全的准备,若是真走到这一步,她一个人,一力承担。

所以当明镜把计划告诉她的时候,艾老板当下就给拒绝了,她说:“荒唐!”

明镜哪知道她在想什么,只当她是心有所属:“小艾,你听话,这也是特殊时期的特殊方式,大姐知道,你的心思一直在我们阿诚那里,可阿诚他……哎,终究是他没有福气。”

“大姐……”其实艾老板根本不在乎这个,国难当前,像她这样行走在刀尖之上的人,哪儿还有什么儿女情长,她早已把自己的婚事当成了成事的工具,至于嫁给谁,对她而言都无妨。

可张启山,他不行。

明楼和明诚的感情,她懂,所以尽管她曾经对明诚动过心,也只能笑着祝他们长久下去。

同样,张启山和小山的感情,她也懂。

成人之美的事,她艾蕊向来不介意。夺人所爱……除非是对敌人。

张启山等得不耐烦,转头对着小副官,用大家都能听到的声音说着:“看来他们没有诚意,不等了。”

“是,佛爷。”小副官站的笔挺,啪地一个立正,就要出去集结部队。事实上,他也受够了,从上午起就在这里周旋,现在都快晌午了,他听那些冠冕堂皇的东西听得耳朵都要起茧子,亏得大哥还听得下去。

“吱——”

正说着,会客室的门被推开,张启山见到来人,没有起身,手却抓在了椅子扶手上,力道之大,几乎要把扶手掰断。

艾老板是坐着轮椅被推进来的。推进来之前,他们给她做过清理,这是党国仅剩的廉耻之心了,决不能让嫌犯血淋淋地见人。

可张启山显然对于这种结果并不买账,他忍了会子,直忍得眼里喷出火来,他看着轮椅之上的艾老板,话像是对她说,又像是在问其他人:“腿怎么了?谁干的?”

小副官也心疼坏了,尽管清理过,可艾老板的虚脱是伪装不来的,她就是再撑着劲,到底还是个柔弱的女人。若不是许多官阶比张启山还要高很多的人在这里,他见到艾老板的那会儿,就直接扑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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