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2 / 2)
“不,我是简无介。”
简无介看出他的揶揄,不置可否。明世静失落五百年后,他便已从转圣鉴里脱出形体,得证大道,正式执掌转圣鉴,号为圣鉴主。
“照你的说法,你岂不是已经知道了明···神君的下落,”舒檀及时改口,“怎么又说不知道呢?”
简无介不再说话了。
故事讲得不好,停顿的却很是时候。
舒檀听得心里像是塞了棉絮,不上不下的难受。他想知道那些未解的“为什么”,却不喜欢简无介问一点讲一点的简短陈述。他到底还是顾忌着舒檀的选择,不肯将事实全盘推出。舒檀往嘴里灌下一杯茶水,拍着胸口顺顺气才觉得好些。
没关系,他还有许多时间,可以慢慢挖掘这些背后的故事。尽管他也是故事里的人,但这并不妨碍他的兴趣。他与舒致清在其中扮演过的角色,是重演还是迥然不同。
下午他去玉京城里闲逛,简无介时限未过不能陪他,便唤了林净莲同他一起下山。舒檀现在已经习惯了酒糟苦瓜水的味道,可以面不改色地喝下去。阳光温暖,城里依旧残留着昨日的花气,舒檀悠然迈步,并不为昨日的突变所扰。
反正他遇上简无介本就是种运气,如今健健康康多活了几天,可说是大大的够本,他没什么好怨怼的。舒檀活到这个年纪,只学会了一件事,那便是顺其自然。他不愿强求,不愿伤别人的心。
林净莲背着个小包去城里医馆坐诊,她医术精湛,玉京城里颇有名气。对外说是云游大夫,每月来一次,看诊三天。认识她的人不少,很快便在门外排了长队。舒檀在外逛了一会儿,调转方向走回来,替林净莲打打下手。他虽不通药理,但照林净莲的话写写方子还是不在话下。林净莲看诊极快,不多时便轻松看过几人,抽得闲暇盘点一番药材,让舒檀有空时研磨药粉,装进小瓶里。
舒檀喜静不喜动,经过了前些日子对自己双腿的摧残后,终于决定不再苛待身体。他拿起药杵,转动手腕碾磨起来。动作简单重复,他却不嫌厌烦,做得极细致,药粉碾成薄薄一层,平展展贴在药臼里。
日落时关门打烊,林净莲只收了馆里一半诊金,又从自己手里分一半给舒檀。
“舒大仙去逛逛吧,”林净莲把舒檀推向城东,“之前被他们追打那么激烈,钱袋都不见了吧。”
她不给舒檀说话机会,直把他往前推。舒檀“诶诶”嚷了两声,只来及问:“你去哪儿?”
“我吗···我去看看古灵阁的大桃花。按说她见过你,此番应该开花了。”
舒檀隔着行人默默看她,睫上闪着微弱的暮色,他不说破林净莲的心思,只微微一笑,身后是漫天泼洒的流金日光,满袖清俊风雅。
林净莲不由怔仲。
若是他此刻打起伞,谁又能说他不是舒致清呢。
舒檀往前走,春气正盛,即便是临到傍晚也不会冷。他掂了掂林净莲予他的一半银钱,去望湖楼买了一叠糕点。兜兜转转,他忽而瞥见街角有家玉器店,门前开着一株垂丝海棠,边上便是晓月池,海棠花娇娇怯怯立在水边,有如佳人临水照镜,粉色花瓣落进水面,荡起层叠涟漪。
他忍不住走近,恰巧风来,海棠花拂他一身。舒檀在树下静静站了会儿,怀想孤月峰上是否有如此奇景。
玉器店生意冷清,难得见有人驻足,分外热情。店家不由分说把舒檀招呼进去,他只得走马观花地跟着浏览各式玉佩玉镯。开店的人家上了年纪,嘴里闲不住,絮絮叨叨地同舒檀聊天。他一直说,舒檀安静地听,店前的垂丝海棠轻轻摇曳,降下几片落英。
舒檀不懂玉器,看不出个好坏,只看中一枚青色玉环。
总觉得应是青玉配白色流苏会更好些,不,不对,青玉配墨色流苏,他应穿···白衣。
他心里一愣,按捺下莫名升起的念头,抬头笑问店家,这青玉价值几何。
店家咳嗽两声,叹气更兼摇头,他拿起承装玉环的木盒,带舒檀走到光亮处,拿起青玉迎光一照,玉环上赫然可见一道深重裂缝,几乎要将这玉环一分为二。舒檀“呀”了一声,分外可惜,但转念一想他身边仙人许多,区区裂缝又算什么,于是执意要买。老者劝他不动,满脸疑惑,送上门来的生意不好不做,于是连忙叹出一口极长的气,说这青玉如何珍贵,如何难得,添上裂缝又是如何不幸,如今遇上您慧眼独具,真乃万幸。
舒檀听得浑身不适,背后阵阵发麻。他与人交往甚少,尤其抵挡不住店家生意买卖的吹嘘,他支吾应着,问了价钱,店家大概是抬价了,他手里差一点。舒檀将钱认真数了数,想着要不要先向林净莲借一点,店家却忽然大方起来,表示这么多就这么多吧,随即将木盒一咔,一手交钱一手交货,生怕舒檀后悔似的。
舒檀晕头转向,拿着木盒跨出门槛,垂丝海棠依然立在门前,风情万千。他展开木盒,在逐渐暗下的夕阳里端详青玉,其上流转着湖水一般的碧绿。舒檀便在地上捡了片干净的海棠花,同青玉一起放在盒里。
林净莲跟他说好在城东望湖楼见,舒檀路上有些耽搁,林净莲早在那里等他,背上背着个小药囊,空了不少。
“李姑娘怎么样?”舒檀问。
“挺好的···”
林净莲张口就答,说到一半反应过来,气咻咻地住了嘴。
明明是做好事,她却是很别扭,这性情未免可爱。不知道简无介那样直来直去的性子是如何养出这样做好事不留名的一朵莲花来。
他那时尚不知林净莲是被他亲手种下。</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