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安岭1(1 / 2)
夜色深处,一具干瘪的小尸体被埋在了孤儿院的槐树下面。对于如此稀有的物种来说,这种处理方式实在是太随便了。
李啸威把铁铲扔到一边,然后用鞋底把泥土踩实。他想的很简单,之后这里还会落下无数落叶败花,然后来年春天的时候又会长出新的嫩芽,月光禅可能不是生于自然,但回归尘土成为别的生命,好过死后还要被肢解研究。
天上云挪开些许,完整的月亮显现于他的头顶。李啸威的眼瞳慢慢变成金色,手臂伸长,骨节凸起,转眼间他已经攀上了砖墙顶部,三下两下就翻身跃进了二楼的窗。
门缝里隐约还有灯光,他敲响了吴禹崇的门。
“请进。”
仿佛就是在等他似的,吴禹崇坐在床沿,捧着一本厚书。见到露出狼人体征的李啸威,他摘下眼镜,扬起一抹与平日无异的微笑。
“回来啦。”
他好像一直这样笃定,一双跨越时间的眼睛早已看穿了一切,简直让人无法判断他是早就预知到结局,还是无论迎来什么结局他都能坦然面对。
李啸威开门见山道:“这跟说好的不一样。”
“怎么不一样了?”
“这只月光禅,是从哪里来的?您没有事先告诉我们它会激怒吸血鬼。”
“这样啊。楚歌呢?”
“……”
李啸威握紧拳头,将手背到身后。
“嗯,这的确跟说好的不一样。”吴禹崇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只有注视,没有引导。’一开始大家都是这么说的,结果看来,没有任何一方做得到。”
“那您也不应该将楚歌置于危险之中!”
“你也在,‘他’也在,楚歌能有什么危险?”吴禹崇无比自然地解释道,“我只是给予一点提示,让他更了解他所处的环境。要怎么找寻真相,那是由他自己的选择的。”
“真相?”李啸威嗤笑一声,“真相就是他身边的所有人都在骗他吗?”
“你管这个叫欺骗?善意的隐瞒是不可避免的。你觉得将一切过早地全盘托出合适吗?他的童年不应该活在那些纠葛里,你要怎么跟他解释前世,前前世,因果轮回,善恶无序?
吴禹崇凝视着他。
“所以我一直说要等他成年,然后在等他自己发现,自己选择……这样不好吗?”
——不愧是中立阵营的人类方代表,一番话说的真是有理有据。李啸威几乎将牙齿咬得咯吱作响,他早该想到,与这个人是争不出个所以然的。
他闷在胸口的一团火不是指向吴禹崇或是谁,而是指向涉及其中的,造就这荒唐局面的所有人。包括他自己。
两声长短不一的狼啸划破夜空,陷入梦乡中的孩子们在被窝里翻了个身。梦里陪伴他们长大的守护神再度降临,他们并没有被打扰,反而是一夜好眠。
楚歌轻手轻脚地推开铁门时,窗前不见灯光,夜的寂静笼罩了整个院子。李啸威不在房间里,他给他留言说月光蝉埋在了后院。少年在院长室门口犹豫了一下,缓步走下楼梯。
他在枝繁叶茂的槐树下找到了泥土翻动过的痕迹。楚歌盘腿坐在一旁的青草上,吹着夜风,发了好一会儿呆。
「一切都已经整理妥当——K」
通体黝黑的蝙蝠扑闪着翅膀离开,范希放下字条,把房间里的窗帘拉上。药水的味道有点刺鼻,他将胸前的绷带拆下来,一股脑扔进了垃圾桶里。
伤口已经完全愈合了。本来他就不是完全体的吸血鬼,并且有段时间没进食鲜血,他的伤口愈合速度比其他吸血鬼都要慢上一些。再者那时候楚歌有点魂不守舍,压根没敢细看那伤口深浅,因此他没在医务室里穿帮。
还能瞒多久呢?范希站在花洒下面,热水浇身,他觉得自己也不见得真的清醒。明明说过要远离,他们却一次又一次地靠近,现在更是到了会约定明日的地步了。
没办法,每次只要楚歌表露出一点点失落或者期许,他就认为他需要他,他应该在他身边,一如多年前他们在一起的每一日。
楚歌的脸不断地在他眼前出现。永乐盛世时金秋的稻穗,夜上海繁华背后的剪影,现代高楼落地窗上的霓虹,背景画面一直在变,不变的是对方看向他的眼神——不管他们还年轻与否,他的眼睛永远澄澈天真。
范希失眠了。吸血鬼对于睡眠的需求没有人类那么多,但他作为世上最特别的吸血鬼,依旧保持着人类的作息习惯,连失眠这种事情,他都要时不时体验一下。
他平躺着假设明日。可楚歌一直是他生命里最不可预估的变量,转眼间日出于东方,明日来时他也没有想出什么好法子,毕竟爱情就像阴谋诡计本身。
楚歌站在楼梯口等他,那个转角是他从教室去向任何地方的必经之路——如果他是用人类的行走方式离开的话。
少年垂着眼睛靠在墙边,明明好像没有在看任何人,但范希看了他不过几秒,他就有感应般抬起头来,并且附带了一个明朗的笑容。
“嗨。”
没等范希回应他的招呼,一个身影走到了他俩中央。纪瑾瑜起初以为楚歌是来找她的,但等她看清楚歌脸上的表情,她就知道自己会错了意。她对楚歌的笑意中闪过了一点狐疑,随即转过头狠狠地瞪了范希一眼。
“瑾瑜姐。”
“嗯,你在这儿做什么?”纪瑾瑜明知故问。
“我在……”楚歌越过纪瑾瑜,看到范希注视他的目光。不知出于何种心情,他心里猛地一跳,倏地垂下了视线,“我在等朋友吃饭。”
纪瑾瑜也没有追问,她转了个话题,“下个月的社会实践课题,你想好做什么了吗?”
“啊?还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