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八章（1 / 2）

七岁, 临州雁湾。</p>

“求求你们……分一包药给我们吧……求求你了大夫……我鱼儿才七岁……”</p>

好烫。</p>

他勉强睁开眼, 她的泪水就砸进他眼睛里。世间的百态随之氤氲扭曲, 只剩一味苦和难。</p>

他咳了一声，浮生连忙低头去摸他的脸, 眉眼皱的，唇角还极力弯起来哄他：“小鱼头不怕嗦，娘在这噻。”</p>

“醒了就走吧, 跪这算什么事儿啊？”医馆前的伙计脸上围着布，朝他们挥手, “每天来这跪的人太多了，跪出个窟窿那也不管用啊？医馆是救死扶伤没错，但这不是慈善堂啊。你家娃子可怜，别家老小不可怜呐？别说他七岁，七个月的小婴儿都有染了时疫的, 那孩子不可怜？咱不能看你可怜就免费把方子给你, 没有这么个理儿的，给小娘子你开个头，雁湾得疯, 医馆甭想继续做下去了。”</p>

伙计手里不停，嘴上也没闲, 排着队等药的人们形容枯槁，默默听着, 无力去瞧边上的母子。</p>

“要怨就怨这命吧, 谁叫老天不长眼, 要给咱们降这个灾？这命既然来了，咱没本事，只能硬起脖子受着……”伙计絮絮说着，忽然背过身去擦眼睛。</p>

医馆里的大夫出来：“你怎么还有这闲工夫扯嘴皮子？快缝上嘴干活去，没见那么多病人等着？”</p>

大夫自己也参与到抓药当中：“别慢下来，慢了一刻，没准待会药行就过来说药价升了，到时能喝上的更没几个人嘞……”</p>

小鱼头烧得迷迷糊糊，没听清疾苦，只听见周围此起彼伏的恸哭声。</p>

他想，娘瘦了好多，但娘的手还是这样暖。</p>

但是娘在哭，哭得他也跟着抖索起来。</p>

她哽咽着自言自语：“不成嗦……还没见着他爹噻，这娃子还没让他爹给起个大名噻……”</p>

小鱼头咽了咽干涸的喉咙，抓住她的手喑哑地说话：“不成在嗦……娘，咱回去噻。”</p>

浮生更用力地抱着他，胸腔里逸出断续的凝噎。</p>

就在小鱼头撑不住沉重的眼皮子，又要睡过去时，他听见个稚嫩柔软的声音：“别哭啦。”</p>

浮生直起腰来，他困倦地眨了下眼，看见了蹲他们眼前的一个小姑娘。</p>

她蒙着面纱，瓷娃娃一般，杏眼里噙着泪，小手被一个少年牵着：“起来，别管了，回去吧。”</p>

小姑娘不肯挪动：“小叔，我们帮帮他们好不好？”</p>

他们身边的仆从拎着东西，也紧张地劝着，无奈那小姐不走，少爷不动，便只能围着他们护着。</p>

少年似也不忍，最后跟着她蹲下来：“以后再也不带你出来了……快点儿，待会回马车上去，长丹路远，二姐催得紧，经不起你耽搁的。”</p>

小姑娘点点头，看着他们问：“你们要药是吗？”</p>

浮生惊慌迫切地点头，哀声请求着。</p>

小姑娘拽着少年袖子，最终给了他们应有的药。</p>

小鱼头精神萎靡，没说过话，只勉力睁着眼，睫毛长长地垂着，总是会看不清眼前的好心人。</p>

他累极了，不肯闭上眼，想记住世间的善，想记住眼前的小观音。</p>

走之前，他听见少年唤小姑娘：“宛妗儿，走了。”</p>

浮生哭着谢过他们，带着他踉踉跄跄地起来：“小鱼头有救了……”</p>

*</p>

楚思远睁开眼，眼角湿了一片。</p>

“哎呦醒了？”熟悉的声音在旁边炸起，“我的弟啊你总算醒了！”</p>

楚思远转过头去，看见吊着手的思鸿。</p>

“二……”</p>

“别二了！你躺着！”思鸿几乎要喜极而泣，“你晕好几天了！快把人吓死了……你说你要有个三长两短，我怎么跟姐交代，怎么娶阿沁啊……”</p>

楚思远眼角一跳，撑着要坐起来。</p>

思鸿紧张不已：“慢点！别乱动，你身上伤多！”</p>

他慢慢坐起来，低头看见自己上身裹着许多纱布，血迹微微渗出来，看着还怪唬人的。</p>

他揉揉脑袋，这才回忆起前因后果。</p>

是夜，振武一队翻过最后一个山岭要去找驿站，路间骤出绞马索，绊倒了大片将士。</p>

他大喝着稳住后来军队，却阻止不了他们触发山间的机关，眼睁睁看着人仰马翻，痛呼回响。</p>

他避着防不胜防的陷阱，朝兵士们大喊着避开的关窍，山间忽然出现铁甲加身的大汉，长刀带着寒光劈向他。</p>

楚思远振刀出鞘挡住，听见对方的冷笑：“你倒是有眼力。”</p>

楚思远刀锋荡开，在划过对方肩头的瞬间，月光反照凛冽胜兵戈。</p>

刹那之间，他看清了对方肩上的鱼头旧徽。</p>

那是第一批阵武，于霆最初设计的军徽。</p>

楚思远蹙紧眉头，耳边的思鸿絮絮叨叨，他睁眼看向人：“二哥怎么来了？”</p>

“你在五十里外我就得到消息了，早就预备着在昌城等你来。谁知道甘城出了事，探子一报我就过来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