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很想记住的那种梦(1 / 2)
季秋家的“小房间”并非真正意义上的小房间,除去书桌和衣柜,剩下来的空间依然很大,只是床稍微小了些,顾以行甚至在一面墙的暗门后发现了宽敞的洗手间。
也许是忙累了,顾以行一沾床便沉迷进睡意里,零零碎碎的做了几个梦,然后被闹钟打断,醒来一翻身便记不清了。
顾以行认为这是一件很奇怪的事情,他从小背唐诗宋词过目不忘,却独独记不住醒来前几分钟结束的梦,以前他和晚上进来关灯的父亲探讨过这个问题,顾长忠说可以试试别翻身,一翻身,梦当然就会翻页,变得空白一片。
然而第二天早上,顾以行还是在无意识中翻了身,忘掉了他的梦。
“爸爸不会忘吗?”顾以行不甘心。
梦是自己的东西,又不是偷来的抢来的,怎么会这么轻易的就被忘却。
“大人很少做梦。”顾长忠回答说,“因为没有什么特别想要的了。”
顾长忠年轻的时候实在不爱念书,放弃顾以行爷爷为他设想好的文化人道路,高中毕业去了铁路局工作,天天和哐当哐当的轨道作伴。他生得俊朗,同事有事没事拿他开玩笑,说可惜这里没姑娘,浪费了。
顾长忠自己倒不觉得什么浪不浪费,只闷头鼓捣操纵杆,直到某年开春,他帮一位北上的漂亮姑娘提了行李,递了瓶五毛钱的矿泉水。
父母的爱情故事几乎是每个小孩子心心念念想问的,陈海兰越是不说,顾以行就越是好奇,问到后来顾长忠忍不住了,说因为你妈看我长得好看又老实,我看你妈什么都好,才结婚的。
“你老实个屁。”陈海兰撂下筷,隔着桌子去打顾长忠。
那天晚上临睡前顾以行问父亲,说为什么他总是控制不住地翻身,控制不住地记不住梦。
“记不住就记不住吧,”顾长忠无可奈何地说,“可能也不是很想记住的那种梦。”
顾以行似懂非懂地点头,短发和枕巾摩擦,发出轻微的沙沙声。
直到很多年后,顾以行在离家千里之外的床上醒来,翻了身,却没有忘掉昨晚的梦。波士顿的天色灰蒙,他睁着眼,记忆像慢倍速的倒放带,一点一点拼成了他想要的样子。
梦里是八月十五,有苏轼的月和李白的酒,还有吃着鲜肉饼的、他的季秋。
顾以行小心翼翼地眨眼,这个名字带给他的过往像一场疟疾,发作起来忽冷忽热,时快时缓,冷的时候沾湿了枕头,热的时候熬干了眼眶,他一晚一晚的在房间里徒劳打转,却迟迟不肯前往就医。
那时的他终于承认,他是想念他的。
但是现在,一如以往,顾以行不再像小时候那样,为梦境的丢失感到天大的沮丧,他默默穿好衣服,刷牙洗脸,走到了楼下。
季秋醒得比他早,单手撑在桌子上摞硬币玩,屋内暖气适宜,他穿得单薄,肩胛骨高高的,听到脚步声后回头,笑着说早上好。
“早上好,早上你吃什么?”顾以行本来的意思是想问季秋一般在家里吃还是出去买着吃,结果季秋一听,来劲了,“要吃煎蛋,流黄的那种,冰箱里有一盒。”他自顾自点单,“好像还有两颗花椰菜。”
季秋摆明了让他伺候,顾以行没有办法,打开冰箱一看,也只剩孤零零的这两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