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霄遥(1 / 2)
金铃细碎的响声中,长廊蜿蜒曲折,一片水汽氤氲中宛若哪位天女剪下的一缕青丝,柔顺地躺在红莲波光之间。
琉璃瓦泛着它特有的光华,上好的千年古木还遗留着它过去的馨香,一阵风来,绿海掀起粼粼波光,一颗石子猛然扎入水面,荡开了圈圈漪涟,却惊不起莲间流连的鸥鸟。
亭间有一人素手烹茶,他抬眸一眼,金铃便止住了晃动,微风不燥,拂面而来,他随手将垂落的发别回耳后,双手奉上一杯茶,白皙的脸上挂着温润的笑。
“原来是七太子,失敬失敬。”
“……”
祝霄遥玩石子的手顿了顿,只看了眼那深褐色的茶水,便不忍再多瞥一眼,他望望眼前的笑面人,狐疑道:“耽篱的土地神?”
“正是小仙。”
“呵,”祝霄遥挑眉,颇有些嘲讽地笑了声,微不做声地将那杯茶并指挪开,“我还以为土地神都是老头子。”
祝霄遥坐得很是嚣张,一只长腿踩在旁边的椅子上,故作漫不经心地观察着楚泠。
那日未曾细看,现在仔细一端详才发现这个土地神长得虽谈不上惊为天人,却也颇为顺眼,根本没法同当天那个神态癫狂,举止狂乱的醉汉联系起来。
笑意盈盈,梨窝浅浅,反而让人有种如沐春风的错觉。
但也仅仅只是错觉而已。
“岂敢岂敢,小仙也以为帝太子都不拘小节。”楚泠笑眯眯。
“……”
“这是,小,节,吗?”一回想起那天的事情祝霄遥便黑了脸,他一字一顿地掩饰自己的抓狂,玩石子的那只手背面却有青筋暴起。
无端在路上遇到一个醉汉且被扑倒当庭暴打,搁谁还能没事人一样同你谈笑风生。
况且他不是还什么都没干吗?!
“七太子刚刚扬言要揍我。”楚泠抓住时机善意提醒道。
“……”
祝霄遥一时无言,一肚子火无处可发,只好咬着牙,万般嫌弃地“啧”了声,将那石子狠狠抛向水面。这回有只白鹭不幸被打到了翅膀,发出一声哀鸣,七太子瞬间有些不安,长腿一收,却又意识到什么似的有些尴尬地瞥了楚泠一眼,转而又摆出一副“全世界都不在我眼里”的大爷模样来。
于是楚泠不动声色地在心里下了定论,这个来势汹汹的七太子就好比一只五彩斑斓的山鸡,除了好看,其实也是个和沽冉差不多的大傻子。
“娉雅神女舞绝天下,渡奇将军剑寒九州,若说有天作之合,也不过如此。”
楚泠没有丝毫羞愧地背诵着自己刚刚才嫌弃过的祝贺,将茶往前推了推,小心翼翼地看了眼祝霄遥,刻意露出些许苦恼的模样来,“如此大好日子,七太子又何必为难我一个小仙?”
“为难?”祝霄遥露出好笑的神色,甫一抬手,铃声便又响了起来,他黑着脸,眼中是不加掩饰的嚣张与轻视,缓道:“我若要为难你,管它是什么日子,我想怎么拿捏,便怎么拿捏……”
他再次把茶推开,微一颔首,十指交叉,冷笑道:“你那天,说我摘了你的稻子?”
“岂敢岂敢,七太子摘的怎会是我的稻子……”
“你知道就好,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凡间一穗而已,不过是大爷我无聊的片刻消遣罢了。”楚泠好像终于说出了一句合人心意的话,祝霄遥顿感满意,绷紧的腰线略放松下来,甚至将要伸手去取那杯茶。
“不是的殿下,”楚泠仍是低眉顺眼地模样,却有些为难地笑道,“是因为耽篱根本不种稻子。”
土地神仍风轻云淡笑眯眯,七太子的指节间却已“咔咔”作响。
“好……很好,太好了。”
祝霄遥揉着炸裂般的太阳穴,牙齿咬得咯咯直响,在这时,楚泠偏又将茶推了过来,笑吟吟地望着他。
“殿下喝茶。”
“那,那你们耽篱,种的什么……”祝霄遥强压怒火,浑身上下甚至连睫毛都在颤抖着。片刻后,他缓缓抬手,用简直要捏碎那茶杯的力度端起了这杯告罪茶。
茶已经凉了,却仍有余香袅袅,想到楚泠方才款款侍茶的样子,祝霄遥一时有些迟疑,人虽算不上什么好人,但茶总归是好茶吧?
茶水甫一沾唇,便听楚泠温润的声音幽幽在耳边响了起来。
“种的是茶,”一直波澜不惊的声音突然有了一丝起伏,一双明眸间藏着不易察觉的光,他似乎有点期待,又似乎有点骄傲,他顿了顿,少顷,又补道,“是苦丁……”
“啪——”的一声巨响,可怜的茶杯瞬时四分五裂,深褐色的茶水溅了祝霄遥满脸满身,顺着脸廓滴到他的武袍上。亭间一时除了铃声别无其他,良久,七太子才充满怨怼地抬起头来,嘴角勉强扯着个僵硬的冷笑,漆黑的眸直盯着楚泠,有如深宫怨妇。
反正怨就这么着结下了,祝霄遥自视甚高,自然瞧不上这个棉花一样的土地神;楚泠偏也不急不躁,只当七太子是只花里胡哨的野鸡,人何必同畜牲计较?
说到底,两人都没意识到自己错在哪里,只当是那天出门错了日子,才沾上这么一个晦气事。
毕竟是亲姐姐的大婚,祝霄遥也不敢太过放肆,没说几句便让楚泠回去了,免得寻仇不得,再给自己平添一番堵。楚泠见他放人,也就不多做客套,脸上笑眯眯地说什么“幸甚至哉,得遇君一叙”“情长缘浅,未能与君长谈”,脚下却一溜烟便消失在长廊。
祝霄遥怎么想都觉得后面一句话不太对,这摆明了的敷衍却又让他一时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只得生着闷气,等楚泠的身影渐远,才懒懒散散地吹了个口哨。
长廊四处一时闪出几道黑影,均是横眉冷目,冰冷的剑鞘在腰间泛着寒光。
“如何?”
为首的是个女子,脸上有道很长的疤,夺去了她一只眼睛。她单膝下跪,将头垂得很低,“回殿下,殿下布的桩子到现在还是回应,想必若不是被什么人拖住了,便是已经遇害。”
祝霄遥用指甲一下一下地敲了敲桌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