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01 章(1 / 2)
201.
赵承安未言。
“怎么, 将军对故国没有信心?”聂辉严挥了挥手, 让人上了酒水,抬头看向没有回话的赵承安。
赵承安摇了摇头, 任由旁边的内侍替他斟酒。
“只是觉得没有必要做不可能的假设。”
“哦?”聂辉严扬眉, 没料到这会是赵承安的答案, “将军怎知是不可能的假设。”
“若是孤非要一意孤行呢?”
“毕竟将军一个人, 换两国百年无战, 这笔买卖很划算。”
赵承安放下才端的起杯子,抬头直视他的目光。
“入伍之后我学会了一个道理,那就是永远不要把希望寄托在敌人的仁慈上。”赵承安道。
“若真的一人便能换得边疆安宁, 这场战也不会持续这么多年。”
赵承安顿了顿,越发郑重的道, “没有了赵承安的卫北军,依然是卫北军。”
气氛因着赵承安的话, 越发浓沉, 恍恍烛火中, 周围雅雀无声, 只有赵承安的话, 掷地有声。
聂辉严闻言微嗤。
“赵将军身为禹国的大将, 为保禹国百年安定,就不愿意自我牺牲吗?以你一人, 换一国, 赵将军不会连这点心胸都没有吧。”
“不愿意!”赵承安说的斩钉截铁, 没有丝毫的迟疑。
“国君愿意为了两国议和, 牺牲聂辉人?”
聂辉严沉下脸,在他提到聂辉人的瞬间。
两个人之间本来表面上状似平和的气氛,被这一句戳了个破。
赵承安分毫不退的看着他,全然没有一毫转圜的强硬。
“国君未免将我禹国人的骨头想的太软了。”丝毫不顾忌他冷下的神色,赵承安缓声道,“之前我大禹既有底气与二国一战,今日,我自然也有底气。待到他日,我大禹依然有底气会是他国啃不下的硬骨头。”
“若敢来,便来!”
赵承安这话说的极不客气,凛然之态,铮铮铁骨,刺的聂辉严面色越发的沉怒。
“呵。”
他轻笑,“将军怕是想的太理所当然了。”
“你一个人这般想,不代表,禹国上下所有人都这般想。”
赵承安泰然点头,似是认同了他的话,“那便只能让他们不得不这么想了。”
“只要有我赵承安在一天,便总是由不得他们软弱可欺一日的!”
“......”
本就远远退到一旁的内侍们,听着那厢传来的只言片语,战战兢兢的埋着头,只恨不得消失在此中。
“你胆子到是很大。”聂辉严呵了一声,“果然是统领数十万军的大将军。”
“国君过奖,不过一普通禹人耳。”赵承安说着举杯,朝聂辉严抬了抬手,“国君大人大量,想来是不会与我一行伍的匹夫一般计较。”
赵承安的杯子朝聂辉严抬了抬,甚至不待他表示,已经一仰头饮了下去。
他说着像是讨饶的话,偏偏行为却硬的要死,丝毫看不出一点软弱的样子。
聂辉严看不出来么?看的出来,却没有说什么,将桌前的酒一饮而尽。
两个人无声对饮,一来一往。
直到赵承安喝完酒壶中最后一滴酒,脸色微微有些潮红,他起身,向聂辉严拱了拱手,“国君无事,在下便先行告退了。”
他说完,转身准备顺着来时的长廊准备离开。
直到他走出亭子,一脚踏上了长廊,聂辉严才在他身后再次缓声开口。
“他最后...可有说什么。”
赵承安的脚步一顿,却没有回头,“什么也没有说。”
“他,死的其所。至死也没有后悔。”
赵承安说完,不待内侍们动作,大步离开。
聂辉严坐在原地,愣神许久,才将最后一杯水酒饮尽。
“国君,夜深了...”
聂辉严撑着内侍起身,望着这朦胧中,熟悉的景色,他也曾和辉人在此闲聊浅饮,他也曾目送他大步离开,他甚至站在城楼上,看着他意气风发率兵出征...
而如今,他却再不知道去哪里才能见他。
甚至,无人同他一起回忆他。
以至他竟妄图从赵承安的身上找寻他的影子,从赵承安的口中,去回忆...
聂辉严想,或许是那日赵承安一枪,让他走的干脆,少了痛苦...
是他迷障了。
“国君...”内侍看着忽而低声笑起的国君,讷讷不敢妄言。
“走吧。”
“出来这么久,咱们也该回宴上了。毕竟是孤的寿辰宴。”
他喃喃轻语道。
聂辉严说着推开了内侍的手,转瞬间恢复了以往那个沉敛雍容的一国之君。
赵承安和聂辉严一前一后回了宴上,这自然又引得许多人侧目。
只不过两人明显没将这些隐晦的打量放在心上。
不说赵承安的性子,就是聂辉严,一国之君的身份,这种场合,也没人会撞上来挑事儿。
一场宴会,从天擦黑,一直热闹到月上中天。
起初大殿上的大臣们还泾渭分明着,而随着酒酣气喧,气氛越发的热烈了起来。
就连两国的使臣,都推杯换盏了起来。
......
赵承安没有酒瘾,虽然酒量不错,平日里喝的却不多,更别提是今日这样的场合。
可也不知道为什么,或许是下面其乐融融欢歌笑语的画面,触动了他的心,赵承安一整个晚上,酒杯就没离过手。
一杯接一杯的结果,就是等到宴席结束,走出宣和殿时,赵承安身上浓郁的酒气,隔得老远都能闻到。
“这是怎么了?”
赵承安出来的早,一直守在殿外的酒子任,一眼便看见了人群中那显眼的红戎银甲。
等离得近了,赵承安身上的酒气越发浓的熏天,虽然他看起来似乎极为清醒,走路间步子也迈的极稳,一双凤眼,荧光潋滟...
酒子任上前一把拖住赵承安的手臂,皱着眉头朝跟在赵承安身边,不敢开口的小侍。
沐过血杀过人,久经沙场的人,眼神自然不会良善,那小侍被酒子任一瞪,浑身一个哆嗦,吭哧半天说不出个所以然。
“好了。”赵承安的手被酒子任托住,他反手拽着他的袖子扯了扯,“走吧,我没事。”
酒子任的眉毛死死的攒着,托着赵承安手臂的手更用力了些。
“两位请这边出宫。”那小侍见酒子任没再说什么,松了口气,引着两人向宫外走。
后头,李延泽同其他使臣被绊住了脚,被一群人围着,还在客套。
酒子任也没多管,想李延泽的侍卫点头算是交代,便扶着赵承安,随着小侍想外走。
喝酒的时候在暖滔滔的屋里坐着还不觉得,等起身走了几步,又吹了风,那灌入体内的酒,似乎才堪堪开始发酵了起来。
赵承安潋滟的眸子,渐渐开始迷离了起来,反手抓着酒子任的手,任他托着胳膊,连脚步也开始迟疑的发软。
出宫同进宫走的不是同一道门,等随着小侍被引到另一边的宫门时,赵承安呼出的每一口气,都带着蒸腾的酒意。
“小心!”
酒子任抓着赵承安的手臂,低声道,“有门槛。”
虽然有些多了,酒意上头,到底知道自己还在别人的地盘上,赵承安勉强维持着两三分的清醒,听到酒子任的话,迟疑了一瞬。
“抬脚。”酒子任提醒道,搀着他的手臂,也稍稍用力,向上托了托。
赵承安抬起步子,稳稳的踏过了门槛,酒子任这才松了口气。
宫门外等候的人不少,包括随着众人,从另一道宫门转过来的林同和张扬。
此时见赵承安和酒子任从宫内出来,引马急急迎了上去。
“将军,酒校尉。”张扬上前,便问道一股浓烈的酒气,“这是...”
“先离开此处。”
这外头到底人多口杂,酒子任没有多说,径自扶着赵承安向外走。
几人又走了几步,找了个没什么人的角落,由张扬扶着,酒子任先一步翻身上马,再由两人合力将赵承安托上酒子任的马背上。
赵承安仍有两份清醒,还知道配合,只是人迟钝了许多,可也省了不少力气。
“走!”
酒子任一手扯着马缰,一手将赵承安的双手箍在身前,催马而去,在他身后,张扬和林同拉着空马急急追上。
上了马,风越大了。
赵承安的身子在马背上颠簸着,本就被酒侵蚀的没剩多少的理智,更加的不够用了。
他皱着眉,微微瞌着眼,全凭最后一丝清醒克制着。
只是这最后的清醒,也没能维持多就,勉强出了城门,便连最后一点平衡也维持不住了,坐在酒子任身后,随着颠簸,身子东歪西倒的晃悠,看的后面的张扬和林同,一阵一阵的冒冷汗。
“停...停...”赵承安囔囔着,声音粗嘎又沉闷,“我想吐...”
他被酒子任箍着的手,用力的扯了扯,使劲儿推拒着。
“等一下,等一下!先别吐!”
酒子任赶紧勒住缰绳。
赵承安却已经忍不住,到底还知道不能直接吐,他半歪着身子,向下栽去。
“小心!”
酒子任汗都下来了。死死拽着赵承安的一只胳膊,和半边肩甲,这才让他没直接摔下马去,只是即便如此,半边身子也腾空了下去。
那边张扬和林同也吓的不行,急急下马跑过来,托住了赵承安掉在半截的身子。
“呕——”
赵承安甫一落地,一把推开两人,歪头张口呕出。
“呕,呕——”
反胃的干呕声,伴随着秽物从口中稀里哗啦吐出的声音...
随后便是一阵浓重的酸腐味儿,夹杂着刺鼻的酒臭味儿,弥漫开来。
赵承安躬着腰,一只手还紧紧拽着林同的小臂。
“去拿水来。”酒子任接过赵承安,托住他的身体,一手算得上绝对轻柔的拍着他的背。
张扬飞快的去下马上的水囊。
谢天谢地,他们习惯性的在马上备着水囊,晚上去寻食时,还专门换了新水。
赵承安吐了好一会儿,直吐的自己头蒙腿软,全靠酒子任支撑,这才结束,感觉似乎没什么可吐的了,歪着身子,结结实实的将重量靠在酒子任身上。
“喝点水,漱漱口。”酒子任接过扒了木塞的水囊,小心的凑在赵承安嘴边。
净了口,又喝了点水,他看起来好了许多。
“马是不能骑了。”酒子任担心,起码颠簸,怕是赵承安还会难受。
“左右这里离营地不远了。”酒子任说着,摘了自己的头盔,一躬身子,拉着赵承安的手臂,一拽,一颠,将人背在背上。
“张扬,你快马回去,让人准备热水,我背着他慢慢往回走。”
眼见赵承安轻声哼哼着,混混呼呼的歪在酒子任肩头,张扬也没什么意见,打马朝营地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