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策（1 / 1）

我出来的时候把一个在池边发呆的小姑娘吓了一大跳，于是凶神恶煞地对那小丫头道:“帮我解开！”那小丫头愣了一下，连忙来帮我解开:“主公回来了吗？”那小丫头答:“没……没有。”我揉了揉手腕:“郭奉孝呢?”那小丫头呆呆的:“不知道……那是谁?”

我懒得和她多说，出了门驾车直奔郭嘉的宅子砸门:“郭嘉！郭奉孝！”郭嘉出来:“没事吧？”我看见他就来气:“没事个鬼！许都怎么样？”郭嘉答:“如你所见，一切安好。”我怒:“宛城战败！曹安民身死。典韦，曹昂生死不明！你看你还有什么脸见主公！”郭嘉的眉头皱起来，他似乎在思考什么，又露出恍然的样子。

曹操回了许都，荀彧也跟着他回来。典韦，曹昂战死，曹操的脾气变得极其恶劣。他斥千金请人盗回了典韦的尸体，亲自抚尸哀哭。我觉得我哥这会儿是真伤心了，比他哭老爹的时候要情真意切的多。

虽然袁绍被顺利地打败，缴获了些钱财辎重，但这显然不足以弥补曹操心中的损失。他把所有人都叫过来，发了一通脾气，把桌子上的东西全扫到地上。他一个人一个人地骂，请罪的跪了一圈。他骂道荀彧:“军心不定！我们都中了别人的计策了！荀彧！你在我身边，看透了却不及时提醒！你不是很能说吗？啊！你当时怎么不说！”荀彧低头:“此，臣之失职。”他又骂荀攸:“你不是意料到了吗？啊?你怎么不好好说清楚这里面的利害关系?嗯?你怕是在心底里笑我这个主公吧！是不是?啊？”荀攸面无表情，跪下:“臣有罪。”然后他开始骂我:“曹硕你不是很能吗？提前布置逃命方法，你挺能啊？等着看我笑话呢！啊！”我也低头不敢回嘴说这都是荀攸的计策。最后他开始骂郭嘉:“郭奉孝！你最可恨！未卜先知，神机妙算，留守许都?你可知我前线军心大乱！你有惊无险，我前线可是一败涂地！你为何不封锁消息?为何不提前交代好叫我早做应对！你就是自以为是！”

郭嘉站在曹操面前，狭长的眉眼染成墨色。我低着头大气都不敢喘。郭嘉那双极薄的唇微张:“是我的错。”

我知道郭嘉是个极其骄傲的人。我认识他六七年，他从来没有认错。

郭嘉跪下来，背挺得极直，双手平举。曹操把桌子往前一踢:“你的错！你有何错啊？你的错！你的错典韦曹昂就会回来?”曹操背着手转过身去，突然一脚踹倒了屏风，吓得我一个哆嗦:“不是你的错！也不是你们的错！”他的头低了低，呢喃一声。

他站在那里没有回头，我们都没敢动。郭嘉站起来，走到他身边，一手放在他的背上不知道在说什么。荀彧于是大声说:“文若告退。”一众人都跟着荀彧出去了。我最后走，顺便带上房门。我最后往里面看了一眼，曹操坐在桌子上，低着头，很是沮丧。我觉得他可能哭了。郭嘉的侧脸被黑色的发掩映着，眉头微微蹙起来，显出我觉得这个家伙可能永远不会有的人情味。

第二天我去找郭嘉，看见他面前写满文字的各式各样的竹简布帛纸张散了一桌子，他头发披在肩上，喝着酒，看上去一夜没睡。我一看他这鬼样子就气不打一处来，一把把酒摔在地上:“干嘛呢？又不要命了？”郭嘉吐字清晰:“喝了酒就不容易睡。”我说:“你忘记主公什么情况了？你们俩还真天生一对，酒色之徒。”郭嘉说:“现在什么时候了？”我说:“巳时了。”郭嘉自言自语一句:“不急这一时。”就上床裹上被子睡了。

此后的几个月，主公的心情一直很糟糕。听说丁嫂子和他吵架，吵得很凶，一边骂还一边哭。曹操制止也不是，安慰也不是，索性摔了门跑出来把我们所有有关联的人再骂一顿。其实我觉得叫他心烦的远不止丁嫂子，袁绍的气焰越发嚣张，张绣迟迟打不下来，闲言碎语越来越多，郭嘉不知道抽了什么风闭门谢客，还拜托人把他颍川的那张破床拉过来，打开一看，里面全是草稿笔记，大部分写在纸上，还有写在竹简树皮上的，写在绢帛丝绸上的，甚至是写在的衣服一类的日用品上的。主公的心情这样不好，幸好有荀彧从中调剂，他脾气好，说话又慢慢吞吞的。这家伙的确厉害，水善利万物而不争的厉害。

我整天无所事事，一个人在房间里看书读写，有时候晚上那个一双笑眼的家伙会来，我趴在窗台上隔着窗子同他说话。开始他一直在套我的话，后来套完了便无话可说，于是他就讲他自己的事情——有一个聪明乖巧的弟弟，有一个好朋友，很有学识，又或者是他最近在看归藏周易，学了些卜筮。我说:“你给主公卜一卦。”他从袖子里拿出五十根蓍草，搬弄了很长时间，然后对我说:“剥卦，上艮下坤，地上有山，本为吉兆，而坤者，母也，艮者，少男也，而今丁夫人失其子，故吉化为凶……”我说:“你说的我都听不懂。说重点。”他笑，眉眼弯弯:“是说丁湛丁夫人性格刚烈，必然离曹公而去。”</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