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没资格的人（1）（1 / 1）

萧起岚跪在承乾宫外，一直到晌午过去。日头暖融融地照在身上，小风缱绻舒适，就是这膝盖跪在凹凸不平的雨花石上硌得生疼。就在萧起岚觉得自己下辈子怕是要拄拐的时候，承乾宫内才传来了消息，说老皇帝方才与诸臣子议事，现下才得空见他。

来通传的小公公也好生不客气，甚至不屑一顾，不拿正眼瞧他，见萧起岚起身困难也没说打一把手，硬生生将他晾在那里。

萧起岚是个能忍的，宫中拜高踩低的小人比比皆是，若是和他们一一置气，他坟头的柳树怕是都可抱怀了。

虽然姿势难看些，但他只能扶着地将就着爬起来。可没成想手上还没使力，就被一只有力的手揽了起来。

“叶将军！”小公公见了叶沉忙恢复了低眉搭眼，谦卑地恨不得扎进地里去。

叶沉目光幽寒，如刀般锐利：“还不领路？”

“是是……七皇子请吧。”

萧起岚心下一沉，没拂他揽着自己的手，却也没谢他。他甚至没有看他一眼，却任由他扶着自己一路拾级而上。

守在殿门外的中常侍田朴见叶沉扶着一瘸一拐的萧起岚，抬袖一巴掌就结结实实地打在小徒弟的脸上。

“你这狗眼看人低的东西，谁给你的胆子。陛下是说要七皇子候着，他老人家最近诸事缠身，一时忙忘了。可你也就那么眼睁睁看着皇子跪在石子路上，垫子也不知道给拿一个。”

叶沉望着跪在地上捂着脸瑟瑟发抖小公公，冷声道了一句：“这样自作主张的奴才，中常侍大人用着可要小心。”

“叶将军说的极是。”田朴看着那平白给自己惹一身骚的蠢货：“自己滚到慎刑司去领罚。”

“算了吧，田翁翁。”萧起岚挣开叶沉的手，眼却不去看他：“我乃戴罪之身，跪在殿外是应该的。”

这一声“田翁翁”，叫到田朴心里头，弄得年过花甲之人不禁鼻酸。

虽说太监是没有根的奴才，在宫中免不了平白受辱。虽说后田朴混到中常侍，侍奉过两代君王，但也毕竟是个奴才。妃嫔皇子们虽不敢正面跟他硬干，但打从心里也只将他当个阉人看待。那些皇子都是在他眼皮在下长大，从小就将他当马骑在身下喊打喊杀的。

——“大马大马冲啊！”

宫女太监们围着，贵妃们在笑得花枝乱颤，田朴也只能甘心做马，还要做得买心卖力。

可哪有人是心甘情愿当牛做马，给人拿去消遣取乐的。田朴自幼家境贫寒，自残身体入了宫，什么险恶嘴脸没有见过。能熬到现在除了心思剔透，可以说是受了常人不能受之苦，忍常人不能解之恨。做奴才本就是为主子当牛做马，小主子也是主子，自然也不可抱怨。

可唯独有一个例外，就是皇帝那最小的儿子。

玉一样的小人儿，怯生生地用小手拽他衣角，甜甜地唤他田翁翁，问他可不可以抱抱他，他想摘那朵开得最艳丽的杏花。

奶妈跟他说，怎么能喊一个老太监翁翁，太失了身份。

他不管，下次还甜甜似叫他田翁翁。

他举着花说：翁翁的背更驼了，头发也更白了，一定是给哥哥们累的，送您一朵花吧。

这一句田翁翁，上一次听到已经是七年前了。

</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