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死生过往(1 / 2)
大雨将至,天色渐沉。
许是即至午时三刻,这天便又是沉闷几分。
一人身着囚衣,污秽沾身,乱发错错低眉不语的仅跪于那被午阳灼的滚烫的地。
“这人遭了甚大的罪,竟要在正正好午时三刻斩首。”
许是那人太过安静,半瞌着目让他们觉着无趣,议讨声愈发大了。
“唉,你们有所不知,这人可是顶顶的大官,最受”接话那人指了指天“宠极耶,先下在这只能说老天爷的意思,谁说的清?”
天色已暗,微风习习,雷鸣即至便是骇人的轰响。但这并未影响这些个人,这些看热闹的布衣兴奋极了,这旁日里高高在上的大人跪在这任他们打量讨议着,这点小风小雷熄不了他们的看热闹的心思,个个在心中念着砍下去!砍下去!快些砍下去!
“所谓大官也不过如此,有才无德之人罢了……”有人出声,似是自得于自个晓得多些,见旁人好奇看过来便言:“此人姓江名浔阳,乃是历和元年的进士,这大抵没什么,但此人相貌”那人装模作样顿了顿引得那些个听的人去看那位江大人,但只见那人乱发成结,脸上净是些脏污,只见依稀的轮廓。
“相貌如何?”那些人看不到忙问他。
那人住京许多年,今个有机会说说肚子里头的货水脏垢自是开心极了。
“嘻!貌丑无盐!”那人表情带着揭人短的极乐:“但莫小瞧此人,也是个混人!”又是阵装模作样的叹息。
几人还想说些个什么,怎料天空一惊雷,大雨倾盆而至,由不得人四散开来,骂骂咧咧的离去。
这雨势猛极了,打在江浔阳的身上,雨湿衣裳内底的伤痕隔着便透出分红艳,本是被尘土所染脏的囚衣透上绯色,血混着雨水顺着衣角点点滴下。
堂上的判员把玩着判令,行刑之人手把着斧头蠢蠢欲动。
半晌未动的江浔阳呼了口气,仰头望着天空,苍白的唇动了动,雨水带着污浊顺着脸滑下,带着些温度。他吃力的俯首向南一拜,这一下,便再未起身来……
迷蒙间,他似闻有人唤刀下留情。
历和元年,新帝登基大赦,主“用贤纳谏,重民薄敛”于元年亲选举人,欲寻良才。
说这新帝殿试即至,京城中人来人往,旅舍人满为患,如今在保和殿试前复试已止,留在京城的学子大数都严阵以待将至的殿试,该攀攀达官贵人的去攀,该熬夜点灯夜不眠的去看。
各司其职罢了。
一旅舍中,一人闭目不语,眉间微蹙,泪湿双鬓。显是睡得不大安稳。
蓦然,那人起身一挣,慌惶向四下看看,确定的了自个所在之地,才呼了口气抚眼拭泪。
此人便是死而复生的江浔阳。
江浔阳将被褥掀开,披了件外衫,踩了鞋下了地,白色内衫沾上几分湿意
贴着他细韧的腰身。
他走至窗前,推开些缝隙,凉风便借机入了几分。江浔阳慢吞吞抖了几下衣衫长长呼了口气:“原非于梦中。”这风让他清醒几分,敲了敲自个的头:“什的毛病,文绉绉的。”得改耶。
江浔阳此时发丝微乱,眼角微红从窗那露出半个脸来,便犹如半掩琵琶半遮面最为吸引人。他正欲关窗,无意向外一瞥,但见一人仰头望他。
春日微凉,那人的眼便似缀了抹暖阳,朗朗君子不过如此,显是双目触及让此人一怔复而自然一笑 。
啪!
回应这位君子的便是一声干脆利落的关窗声。
顾卓吾愕然片刻,他拉了拉马绳,暗自想着自个是否在这人面前失过礼,怎的如避蛇虎。
不过此时仅让顾卓吾心里起了点自己未觉的波澜,他便牵马离去。
而江浔阳这时便如那见了猫的老鼠如避天敌,缩在那一会才去又去偷偷开条缝去瞧,向外警惕一看,见方才的人不在才放松下来。
这可不是江大人犯病,而是江耗子正正遇上了天敌,那牵马路过的是他的敌家顾卓吾。此人是出了名的君子,身居高位颜色好,交友广,难免遭小人嫉妒。
不巧,江某人便是其中一人。
江浔阳暗道:定是被当做那乖僻邪谬之人了。
他自觉丢脸缩在那处许久才起身梳洗。
不过顾卓吾之所以招江浔阳妒忌,一方面是其家室显贵,年纪轻轻便成了丞相。而另一方面便是自古便过不去的相貌这一关了。如果说顾卓吾以其才德相貌闻名,那么江浔阳以其乖僻邪谬且相貌丑陋出名,其人据传殿试本应为探花,因样貌直接被推到二甲去,如不是才情尚可才搭了个传胪。无怪什么传言了,但其貌丑是广为流传。
故而江大人难得抬头见人,平日里进言也有意掩面,怕有人说自个言语尖酸算罢形容亦不堪。也会在乎衣着,不求甚别的但求让自己瞧着不会过于难看。
江浔阳坐在铜镜前束发,木梳滑过乌发,那镜朦胧透出个影来。
其人唇朱如含脂,眸如漆夜,眉如描黛,睫羽颤颤抬眸闭目间风韵自成,一处处莫不是绝伦之色,美煞人焉。
江浔阳却只是抚了抚镜面低语道:“瞧了许多年了,怎的还是如此……”他对镜中人一笑,刹那如暗夜擦星而下,落日余晖染天色,极为动人:“看着未有及冠后丑了。”
江浔阳自小便备受人厌,明明自己瞧着也不是那等歪瓜裂枣,但人人皆道他貌丑,视之面容,欲刃之。什的恶语往他身上抛。
由不得他想去争一争,抢一抢。
算上前世,他便是个真小人,试举一例子,那有名的年轻丞相顾卓吾当的是人人皆赞,自小官至丞相,其手腕可见一斑。不知出于何的,这顾丞相一路高升,江大人便一路参着走。尽扣些芝麻蒜皮之事。顾卓吾不与他计较,倒显得江某人落了下乘。
江大人还做个荒唐事,好好官不做,想不开妄图去博公主芳心,这驸马又谋不上什的高官,仅揽些无用虚职罢了,偏生此人做的认真极了,公主直言厌他落得个笑柄罢了。
诸如此类,不可数也,尽是些笑话。
江浔阳这半辈子爬过高山,跌过谷底,起起落落,争了半辈子竟未有什的友人。
只道半生荒唐。
江浔阳慢慢梳着头发,这一下一下的似将一切妄念梳走。
他想了许多,想及那年殿试上那抹玄色。想到那年寒冬初至,砌下落梅如雪乱,拂了一身还满。想到了那人随手调羹将碗推给他去,那白粥泛的热雾。想到了冰凉的雨,朦胧的人影。
他想了许多,又似是什都没想,再思及顾卓吾,只是低声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