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九(1 / 2)
早上起来。拉开帘子。边圆第一次看见丹县的雾霾。并不深重。看近处的景物与平时无两样。目光延伸到远处,山,房子,树就有些模糊。
上次与怀莫分手后。约在今天下午再见面说说话。
约会是怀莫提出的。边圆心里很是愿意的。
凭直觉。边圆想边圆和他是一类人。这类人通常在世间找不到对等的倾听者。
怀墨说,这次要给她讲讲他的故事。
两人在约定的地方见面。
没有过渡和寒暄。怀莫开始讲述他的故事。
经常有这样的闪念。月光下,白色长及脚踝的睡裙的女孩,院子中间的花坛里。蝴蝶起舞。
怀莫那天看见在花丛里的边圆,有着女孩同样的姿势和神情。他在那一刻迷惑了。似是回到了从前。
怀莫提起落花,辰生,暗香,根实。能与落花的相遇,也算是不枉过了一生。他知这世上容不下他与落花的圆满。只有他离开,落花带着辰生,这样不完美,有缺憾。娘两才能在俗世存活。低沉,平缓的语气。似是在说着很久以前别人的故事。如同人的身体受到剧烈撞击,深重的疼痛后。不痛了。那个部位留下的青印和疤痕隐匿在衣衫下。披上衣衫,他自己都似乎忘了曾经的深入骨髓的痛感。掀开衣衫,才知原来伤痛一直还在。
边圆想,不喊痛的人其实最痛。最深重的痛无法言说。因此沉寂。
怀莫说,这么多年来第一次愿意在人前提及往事。
说到他在那个夜晚坐着轮椅。在河边连同轮椅一起坠向河里执意求死时。怀莫的话语嘎然而止。他面色苍白。心里似是被掏空了。两眼空洞无神。他用颤抖的手拿出裤子口袋里的烟盒,掏出一支,点上。
这是边圆第一次看见怀莫吸烟。
克制很久的情感似乎随着缕缕细细的烟雾得到了一丝释放。
怀莫慢慢平静下来。继续他的讲述。
怀莫的人生是在河边结束的。也是在河边开始的。
怀莫没死成。河水把他冲到岸边,被一个护林的老人在巡林时发现。
老人救起怀莫后,探探鼻孔,还有气。他住的木屋就在附近的树林里。老人把他背到床上躺着。换了身衣服。下了碗清汤鸡蛋面,喂他喝了点面汤。慢慢怀莫身上有了热气。睁开眼,看见老人的脸庞。知道自己还没死。心想,瘫痪了,这样的死法,都死不了。看来是命不该绝吧。
老人看见怀莫缓过气来。
问怀莫到底出了什么事。
怀莫沉默好久。
老人想,这孩子恐怕遭遇难事。何必旧事重提呢。
怀莫终于开口。
说自己是花县人。与老婆离婚了。父母前两年相继已过世。是自己想死的。
其他只字未提。
老人问,现在打算怎么办。
怀莫苦笑。说。你还不知道吧。我是个瘫子。
老人摇着头,叹了口气。一时无语。
老人念佛多年。心想,这男子气质与常人不同。寻死无非是贪嗔痴缠身种下了恶果。
这时,卉依走了进来。
怀莫后来得知。
老人从出生就生活在密林旁的林庄。以护林为生。林庄的房子是祖上传下来的。现在住的树林的房子是护林站为了巡林方便给护林员搭建的。与喧闹的城市相比,林庄与世隔绝。老伴前两年得病去世。只有一个女儿,卉依。这女孩性格沉静,内秀。考取医学院。在县里的医院当医生。刚上班两年。
老人本不爱说话,老伴走后更是沉默寡言。一个人搬到林子里的木屋居住。卉依怕老人年纪大了,万一有个病痛,一个人没个照应,劝说老人住在村子的老屋里。老人执意不肯。说住在那,哪哪都是你妈。卉依听了,心里也伤心。不再相劝。她隔段时间从县城回来,帮老人收拾收拾,洗洗衣,做做饭。
看见床上的陌生男子,不由得退后几步。老人从从柴伙房走出来。
当着怀莫的面,老人对女儿讲述了来龙去脉。
卉依走到跟前,对怀莫说,是否该到医院做全面检查。
怀莫语气淡然地说,一来身无分文二来就是个瘫子,怎么去。
老人心善,对怀莫说,你先留在我这儿吧。跟我做个伴。
怀莫想着自己死也死不了,活也难得活的处境。暂且把做人的尊严放到一边,跟着老人先过一阵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