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无所有(1 / 2)
韩西不记得这是第几次听到婶婶这夜半的哭声了。半个月以来,婶婶雷打不动地在凌晨时分偷偷推开卧室的门,悄悄溜进楼梯拐角处的卫生间里哭泣。
韩西心里清楚,婶婶是为了回避自己。卧室里是有卫生间的。婶婶一定是怕她的哭声吵醒了自己。婶婶她,不想让自己知道她每晚都在哭泣。
要命的是,在那个固定的时刻,韩西每次都没有睡着。而且自从发现这个规律以后,韩西在这一切发生之前,更加地睡不着。
于是,每晚先和婶婶互道晚安,一小时后等她前往卫生间哭泣,半小时后再等她重新回到床上;整个过程,韩西只能假装睡着。所以,尽管头脑再清醒,心里再难受,韩西也不敢发出半点声响去惊动慕兰。这,成了韩西每天必备的功课之一。
好在婶婶虽每夜哭泣,但在白天,却恢复了正常的工作状态。毕竟公司告急,需要慕兰去支撑。所以晨起出门的她,干练异常,英姿飒爽,简直像投入战斗一样的斗志昂扬。这和夜间躲在卫生间悄悄哭泣的弱女子判若两人。
遭受重大人生变故的摩羯女,确实很坚韧。这是婶婶令韩西由衷佩服的重要原因。
如果生活一直这样子,韩西不知会不会满足。现在确实失去了叔叔,可在失去叔叔前,她也没觉得自己多幸福。因为她想要的,不是金钱,只是一份真心。可是,倘若真心没有,金钱也失去了呢?
是啊!尽管母女俩,心在绝境却依然能保持倔强和坚忍,但人生无常,她们还是逃不过再次被老天爷无情践踏和羞辱的命运。
时间过得真快,转眼距离韩海去世,已经一个月了。当韩西还没有从叔叔去世的伤痛中走出来的时候,另一个噩耗再次传来。
那是一个夏日午后。韩西半躺在客厅的沙发上,阳光从窗帘的缝隙里投射在她的脸上。虽然只是片刻的温暖,但她十分珍惜。因此,她闭上眼,仰起脸,抛开痛苦与烦恼,用心去感受这别样的惬意时光。在光影的抚摸下,韩西的心里暖洋洋的。
一阵高跟鞋的“哒哒”声传来。韩西睁开眼睛坐起了身。
只见婶婶慕兰面色苍白地回到了家,站在客厅的沙发前。
韩西很是诧异,连忙问道:“婶婶?这个时间,你不是应该在公司吗?今天怎么回来这么早?”
慕兰满脸哀伤,她缓步走来,轻轻地坐在了沙发上。
“小西,我想跟你说一件事情。”
韩西愣了愣神:“呃......你说吧,婶婶。”
这时的慕兰却低下了头,选择无言的沉默。
“婶婶?你想说什么?”
慕兰深吸了一口气,抬起了头,她一脸神情凝重,表情严肃,她盯着韩西秀美的脸看了好一会儿,郑重地开了口。
“小西,接下来我要说的话,残酷而真实。你是我的女儿,我希望你能接受得了,并且承受得起。”
顿时,韩西的心狂跳起来。
自叔叔去世以来,她从没见过慕兰这个表情。
难道,又有什么大事要发生?!想到这里,韩西的心悬到了半空。
“我知道了。婶婶,你说吧。我,保持冷静。”
慕兰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那我,实话实说了。小西,去年年底我们公司的经营策略出现了问题,你叔叔在没有认真进行可行性调查研究的情况下,盲目听从总经理陈礼的提议,在多个新项目上重点投资,造成企业经营负担过重。这次的“假账”事件,对我们公司的声誉影响非常大,虽然后来证实这是假消息,是诽谤,是谣言。但恶果已经产生,那就是我们公司出现了前所未有的亏损。由于流动资金严重不足,公司不能正常地运转,现在的局面是,我们已无法从银行筹到钱,其他的资金融通渠道也建立不起来,这导致龙麟欠下的那些到期债务,我们无法按时去清偿和结算。所以今天上午,我申请了破产。小西,我们破产了。”
韩西震惊又错愕。她毫无思想准备。婶婶的话,犹如一记棒槌,打得她措手不及。
慕兰的眼眶湿润了。她的泪水很快止不住的滴落。韩西见状连忙抽取几张纸巾递了过去。
慕兰接过纸巾,没有擦拭眼泪。她持续地哭着。
韩西低垂眼眸,没有任何表情。她持续安静着。
是的,韩西的脸上是如此安静。安静得眼泪掉落而不自知。安静得心里风起云涌,脸上却仍是波澜不惊。
“我们还,拥有什么。”许久之后,韩西如是说。
“全都没了。别墅。房子。车。洛城的家业也好,分散在全国各地的房产,到时候全得抵押出去。小西,这么跟你说吧。我们目前的处境是,我们需要卖掉所有我们能卖掉的东西。这是偿还债务的唯一办法。小西,我们一无所有了。”
韩西没有再言语。她的心里涌出一种叫悲凉的东西。她就这样坐在沙发上发呆。一直呆到了晚上。
在这个过程中,她耳听着婶婶走来走去在别墅里打着电话,她嘴抽着几乎整整一包的万宝路水蜜桃双爆珠。在抽最后一支的时候,她在想,戒烟的时刻,也许到了。
她得省钱。
夜深了。和婶婶一起在沉默中吃过晚饭后,韩西告诉慕兰。今晚,她要回金沙碧海去清点东西。
慕兰和韩西在哀愁中相互对望着,直到保姆前来整理、收拾桌子。于是韩西不得不起身,离开。
出了门,韩西来到车库。坐进小捷豹里,她没有立马出发。
她,没有勇气回金沙碧海。
事实上,她也不想回去。对韩西来说,那里,只是个盛满了各式各样奢侈品的栖身之所罢了。它,从来都配不上“家”的概念。但她不得不回去。因为,连半夏泉都要卖掉,金沙碧海又能挺得了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