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事(1 / 2)
沈辞衣起身走到亭边的栏杆处,凭栏外看。
这个客栈的服务着实差强人意,再加上这庭院本就偏辟,周遭更是荒废不堪,一眼望去简直连院子也算不上,零零星星的杂草遍地,人工开凿出的矮小假山毫无美地感散落着,唯有的一株冬梅顺墙而生,不过难得的是,这里的灌木较多,四季皆青的灌木掩映着散落的假山,也算别有一番趣味。
“二十年前罗刹教举教南下,意图染指中原,却遭遇了当时正盛起的玄门,在天玄老人与瑶城七子的介入下,罗刹教溃败如山倒,作为当事人之一,这些往事三公子该最清楚不过。”说话间,亭边的沈辞衣回身凝视李星河。
李星河点头:“当年一役,罗刹教八大法王被尽数歼灭,从此元气大伤,再也无能整合。”
沈辞衣闻言挑起眉眼,抬手指着自己的鼻子,大笑起来,好像她方才听到的是这个世间最为好笑不过的事:“若八大法王尽数歼灭,那我是谁,江景渊又是谁?”
李星河迎着沈辞衣嘲讽的视线,说道:“我想过江景渊可能还活着,但确实从没想过不动明王居然也还活着。”
“侥幸逃过一劫罢了。”沈辞衣淡淡然道,“罗刹教当年虽元气大伤,但根基未毁,转而隐至暗处发展,十五年前同盟会因内乱瓦解,本来出手的最佳时机,然当年一役对教中的伤害实在太大,我们无能浑水摸鱼,直到十年前才稍稍好转,当时我奉命南下,以沈白月的身份行走武林,北武林有天刀官府坐镇,难能撼动,但江南一带不同,因为没有一个大帮稳定时局,江南武林的局势几度紧张,更容易掌握一些,只是天算不如人算,谁也没料到这世上竟然还有一个风辰逸,他的出现彻底毁了我们所有的布置,不得已之下,我只能消失武林,静待时机。”
沈辞衣所言,与李星河的推论,相差无几。
沉思一会,李星河问道:“这几年你一直藏身中原?”
“是的。”沈辞衣点了点头,随后不觉惘然一叹,说道,“平静的日子过久了,便是我,也不由得开始反思起自己此前的征伐,以前所做的那一切,究竟有何意义。”
沈辞衣转过头,昂首看向天幕,慢慢说着。
“也不知是从何时开始的,那些征伐以外的得失,那些日出而做日落而歇的平凡,开始慢慢地扎进心里,在枯萎的荒芜中冒出新芽,且兀自顽强生长,继而敲响了沉寂已久的心扉。”
“罗刹教为何一定要南下入侵中原武林?昔日的中原与西域对立,而今的南北相争,就算是一个门派,一个家族,内部也有派系之分,也会有兄弟闫墙,说到底,争的是权力,抢的是利益,夺的是名声,可就算最后得到了一切,又有什么用呢?”
“这种念头一旦兴起,便难能抑制,从没有过的想法,令我不自觉的开始怀疑起自己曾经的取舍,我所追求的到底是什么?”
李星河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而是给出了新的问题:“所以你想到了背叛?”
沈辞衣嘲弄一笑,摇头:“当然没有,平静都是别人的,不是我的,我不过是个旁观者,今日萍水相逢,他日敌友难辨,这是人的劣根性,我没伟大到为别人的平静而压上自己的性命。”
微顿了顿,沈辞衣再道:“让我真正下定决心退出组织的原因,是江清和。”
夜渐深,水汽迎面打来,沾湿衣襟,空气也在骤然间变得凝重起来,就连轻飘飘的风都仿佛有了重量。
“清和,我的女儿。”
李星河瞳孔微缩瞪大了双眼,诧异道:“江清和是你的女儿?”
“不错。”沈辞衣转头看向李星河,“清和是我和阿修罗王的女儿,当年我生她的时候,正是罗刹教濒临溃败之际,我逃过中原武林人士的追捕诞下了她,并将她寄放在一处农家,可等事情过后,我再去找,我的女儿和那处人家都不在了。”
李星河闻言微微皱起眉头,沉默了会,问道:“是江景渊将孩子带走了?”
“阿修罗王虽号修罗,却是罗刹教八大法王中最惜人命的一个,他也并非西域之人,他来自中原,他是为了我才加入的罗刹教,我刚怀孕的时候,他就劝我收手与他一同离开,退隐江湖,是我不愿,当日华山之上,修罗王假装中计身亡,金蝉脱壳,从此以后,这江湖上就只有申州江景渊,再没有罗刹教的阿修罗王。”
不少陈年往事随着不急不缓地叙述就这么涌上心尖方寸之地,满满当当,逼得沈辞衣不得不去一一回想。
当年,为了腹中孩儿之事,她与江景渊争执过无数次,每一次当她完成任务归来,迎接她的都是江景渊的怒火。
江景渊怨她对他的隐瞒,怨她不顾身体。
因为这个孩子江景渊放弃他的原则,以毒杀人。
同样也是因为这个孩子,江景渊选择与她分道扬镳。
酸涩的滋味,一层一叠揉满整个胸腔,沈辞衣悔不当初。
“人就是这样,有时候连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要什么,总是不珍惜那些一直出现在你眼前的人和事,等到真正失去了才知道自己错了,原来那些自己曾经最不在意的,那些最平淡的过往,早在不知不觉间填满了心中的所有沟壑。”
不对,不对,很不对。
虽然沈辞衣言之凿凿,可却李星河本能的觉得有哪里不对。
沉吟须臾,李星河直接开口指出这其中的疑问之处:“你竟不知道江景渊就是阿修罗王?”
江景渊是更早于阿修罗王的存在,他们既是夫妻,那沈辞衣又怎会不知江景渊的本来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