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诤的故事·叁(1 / 2)
比起是谁把他送到我面前,我更关心他如何会来天命教?
晏双的娘是慈航静斋的圣女,爹是千秋盟的少盟主,哪怕他的爹娘都不在了,他也不该沦落到魔教来!何况他的父母可都死在天命教的手里……
当年的情况实际我了解得不多,我只知道后来教主命人将晏长云的头颅系在了出征的战旗上,等千秋盟的人见了这面独特的旗帜,果然军心大乱,四散溃逃,教主亲自出马,一连击杀了千秋盟的好几个令主,致使千秋盟伤筋动骨,一败如山倒……
不多时,千秋盟弃了在苍梧山的据点,灰溜溜地一路逃窜回了江州的大本营。
我此前呆过的那间茶馆得以被光明正大划入天命教名下,而今来往教众如云,不过成了家妓院。
再后来,听说老盟主委任了一位新的少盟主……
在这些传闻里没有半点关于晏双的影子。
我连夜遣手下的人快马加鞭去往江州打探消息,天命教手里果然握有晏双的情报,翌日便从江州的据点传回我想要的消息。
12岁,入昆仑剑派……师承孟成珏。
为身具剑骨之逸才,进境神速,不出三年即领悟昆仑剑法精髓,一剑出,如雪练白霜,如静影沉璧。然此等绝俗之剑本乃仁心之剑,不染杀气,不伤人命。
18岁,至千秋盟,因师出昆仑被遣往昆仑协助浩然盟与婆娑教交战……
第二年岁末,白梨谷一役,信号烟燃放三息,弥漫数里,然援军迟迟不至,浩然盟大军惨败,被俘至婆娑教。
20岁,自婆娑教逃出生天,连夜返江州入千秋盟,当晚被打入大狱,指其与婆娑教勾连,致白梨谷伤亡惨重。
……到此戛然而止。
我问晏双:“是教主救了你?”
他摇首,“是他让婆娑教的人来劫了狱。”
那天后我就将晏双带回了我的地劫山,地劫山很大,往常只有我一个人住,还有一些稀稀拉拉的守卫,空得荒凉。原本可以给他拨一个旁的住处,但我总觉得他这模样得呆在我的眼皮子底下才安全,于是将他安置在了我的房间。
而后……我就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他甚安静,我不问就不说话,也鲜有什么大的动静或流露出鲜明的神情,只静静呆在那儿,宛如角落里生根的一株驯静的莲,又如一樽如冰如玉的雕像,像是无论我用再专注的目光瞻仰多久,也不会融化分毫。
而我纯粹是不知该做什么该说什么,只呆愣在一边望着他出神。
我好比一个忽然得到了一样稀世珍宝的乞丐,又好像一只偷拿了枚价值连城的宝石的乌鸦,将他藏进了自己晦暗逼仄的巢穴,而他自身愈发凸显出了与这个地方的格格不入。我一面小心翼翼,不知该如何对待他,忧虑这般污浊的环境玷染于他,害怕身侧群魔环伺一不小心让他跌落受损。一面患得患失,不知是要将他藏好,还是……让他回到属于他的地方。
我生平头一次设身处地去为对方考虑处境,这并不难,因他是晏双。我想我曾是这个世上除生身父母外最了解他的人。
同样纠葛而陈杂的情绪再一次席卷而来。
我心中几乎是立时生出一丝柔软的恻隐,继而产生了这一想法,这个念头同时又让我感到隐隐的不甘不愿,但我竭力按捺了下去。
“你……想回昆仑吗?”我问。
他闻言神色安然不动。
我又说:“我可以帮你。”
他却说:“昆仑乃是非之地。”
“婆娑教再厉害,也不敢公然挑衅昆仑剑派。”
“倘若我回去了,就不一定了。”
我暗暗思忖,提议道:“那慈航静斋呢?静斋乃武林圣地,如若请出门中德高望重的前辈为你说话,自可洗脱你的罪名。”
晏双摇摇头,“正道已无我容身之所。”
他的语气平稳而淡然,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个确凿的事实。
这些天来不管我问什么,他俱如实相告,毫无隐瞒,说话时那双秋水般的眸子会转过来凝目于我,眸深处似有冰泉幽咽。
从他幽深的瞳色里清晰地映出了我的影子。
他的神色骤然起了一丝微妙的变化,睫羽轻微地抖动了一下,但并未眨眼,仅是眸光幽微闪动,若有所思地看着我,面露惘然之色,他道:“韩诤,你十足奇怪。”
“教主将我送予地劫魔君,而你转手要送我回正道?”
我自然知道此举古怪,但他或许不知道——晏双呆在这个屋子里又有多古怪。
“此地,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为何?”他第一次对我发出了疑问,“我不能入魔教?”
“你如何入魔?”我质问道,“你在昆仑习得的剑术杀不了人。”
“你也上不了战场,纵然改换了身份立场,但你能对昔日的同袍反戈相击,兵戎相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