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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琚和常镇聊了一会儿，韩粤文便在那边喊后勤人员做准备了。傅琚闻言，立刻跟常镇道了声失陪，便提着裙边走在了后勤人员的后面。

等韩粤文调好了相机参数，朝傅琚比了个“OK”的手势之后，傅琚便轻易地进入了状态。

一个被逼迫的新娘，如果想在自己的婚礼上自尽，会拥有如何的神态？

傅琚将自己代入了那样阴郁的心境之后，原本存在在这个身体上的表现力就更深了一层。

韩粤文和常镇看着不远处的傅琚站在那扇沉重又精致的雕花门后，一手搭在铁门上，紧紧握住了一朵蔷薇，一手向上抬起，遮住了眼前的阳光。

下一秒她睁开了一只眼睛，视线落在远处的镜头上，目光却很平静。是那种无论多大的暴风都不会掀起半点波澜的平静。

常镇看着她的目光，她的目光中平缓而黯淡，只有那么一丝疯癫，给了她整个人生气。让她在镜头里显得像是还活着，但实际已经有了下一秒就死去的打算。

韩粤文捕捉到了这一刻的傅琚，下一秒，相片就同步传输到了一旁的笔记本电脑和常镇手中的ipad上。

接下来的所有的时刻，韩粤文都被傅琚独有的厌世气息所吸引。

她站在高大的教堂门前，婚纱漂亮的大裙摆拖在她身后。她捏着一朵已经半蔫掉的蔷薇，双手交握，手背上青筋可见，脸上带着笑意，那笑却浮于表面。看起来就是一个表面幸福的新娘。

她倚在教堂漂亮的花窗旁边，脸上有一抹恍惚，三分哀痛，她作势要推开花窗去瞧教堂里面的模样，却最终还是收回了手。

她坐在湖边，连黑天鹅都向她游过来，在她面前低下了头，展示自己美丽的颈部。她却无动于衷，只是微微倾身，像是在观察它们，又像是在观察着面前的湖。

韩粤文看着那两只黑天鹅逐渐靠近她，向她低头表示亲近的模样，都忍不住流露出震惊的神情。

这两只黑天鹅是这片影视城养殖的，品牌向影视城借它们来的时候，甚至还做了功课，带了医护人员。

听说这里的黑天鹅，脾气高傲又娇气，品牌方还担心拍摄过程中黑天鹅会因为不想与人亲近而攻击人，但又不愿放弃黑天鹅能带来的视觉效果。

可是，这两只黑天鹅明显很亲近这个模特，甚至主动游向岸边，摆出讨好傅琚的模样来。

韩粤文立刻抓住这片刻的感觉，抓拍了许多张傅琚和黑天鹅互动的照片来。

而常镇，在拍摄的过程中，目光一刻也没从傅琚身上移开过。

傅琚的表现力很强，她整个人在镜头下表现出的感情是矛盾的。而这种矛盾，正是他想要的。

她像是一个待嫁的少女，仍然对自己的婚礼有着憧憬，她推开花窗时的小喜悦，她握着蔷薇许愿时的虔诚，都能传达到观看者的内心。

可她整个人的气场却是颓败的。她没有新嫁娘迫切的感觉，也没有一丝幸福的表现，整个人都很丧。甚至于在观赏湖面的时候，都给人一种，她并不是在欣赏景致，而是想要跳入湖中的感觉。

韩粤文一边跟着她的节奏拍摄，一边低声赞叹：“她真的是一个很合格的‘将死新娘’。”

常镇站在他身边，手里捧着ipad，滑动翻看着相机直出的原片，点点头，认可韩粤文的想法。

常镇一开始就准备以“将死新娘”作为这一套婚纱的主题。可是即使他拥有品牌股权，品牌的高层们还是认为这样的概念太过于铤而走险。

没有哪对幸福的新人选婚纱的时候会选择这样不吉利的概念。高层认为这个概念会影响他们新品的销量。

所以这一套婚纱不是主打，甚至他猜测，这套的产品宣传照都不会超过五张。

可常镇并不仅仅是一个商人。他还是一个艺术家。

艺术家最希望的就是自己的作品所表达的情感被完整地诠释出来。哪怕再多的人并不理解，可只要有一个人能看懂他的作品，他就觉得这样的创作是值得的。

而傅琚，就是这样一个人。

她虽然一开始对他的作品表示了不理解，可她一旦感受到了他想要传达的思想，就能最大程度地表现出来。这种表现张力是做模特最难得的。

两个小时的拍摄时间很快就过去了。韩粤文检查了一遍拍下来的照片，除去部分过曝的原片以外，剩下的照片可以用的有很多。

韩粤文觉得和这样的模特合作非常省心。她不需要摄像来指导动作，她走进了那扇铁门的时候，她就已经是那样的新娘了。

韩粤文宣布拍摄结束，工作人员立刻跟傅琚比了个结束的手势。

傅琚此刻正提着裙摆想探手去摸摸黑天鹅的脑袋，突然被cue之后她侧过头，看见那个结束的手势之后露出了今天的第一抹明媚的笑容，点了点头。

韩粤文立刻抓起了相机，捕捉到了这一抹漂亮的微笑。

下一秒，这张照片就同步到了常镇的ipad上。

这是她今天拍的最有烟火气息的一张照片。带着气场强大的妆容，却露出了真心的微笑，就像前一秒想要投河的少女，下一刻被河边的黑天鹅吸引治愈，终于释然，不再困着自己。

常镇看着她，心里突然有微微一颤的感觉。

她也是一件非常美妙的艺术品。

……

傅琚在听到结束的呼声时，整个人松了一口气。

她一直知道自己的共情能力不错，可是这次，她想努力将自己代入那个新娘的情绪时，突然就想到了自己。

她也有很多时候在轻生的边缘徘徊，幸好她胆子还蛮小的，并不敢真的做什么，可是那些想要轻生的念头都真真切切地存在过。缠绕着她的噩梦，那些巨大的恶意，像是寄生虫一样破开她的骨血钻进她的脑海中。

她好像有点能体会到那个会在婚礼上自杀的新娘是什么样的情感了。

把自己打扮得漂亮好看，是因为她曾经也是一个对生活抱有期待的人，她同所有少女一样，期待自己的婚姻，渴望拥有美好的婚礼。

可是因为很多不可控的原因，婚姻变成了牢笼，那么婚礼的含义就变味了。

可是即使如此，她还是对那个虔诚的仪式充满憧憬。只是那些憧憬都掩埋在了自己的内心深处，只有在她打量着教堂的时候，那些憧憬才会从眼神中不经意地流露出来。

傅琚深吸一口气，眨了眨眼，将心里郁结的闷气给呼了出去，又摸了摸面前乖巧的黑天鹅，这才迈着缓慢的步子走向远处临时搭起来的摄影工作台。

“效果还满意么？有没有我需要重拍的地方？”傅琚见大家都凑到摄像身边去看笔记本电脑了，于是便蹭到了常镇身边，想看看他ipad上的原片。

常镇善解人意地将手里的平板递了过去。

傅琚看了十来张，不能否认这组照片拍得真的很好，构图光影都很完美，再经过后期修饰，肯定会比原片的效果还要震撼。

“怎么样？你自己满意么？”常镇看着她徐徐翻动照片的模样，带着笑意问她。

“韩老师很厉害，拍的照片都很好看。”傅琚点了点头，滑到最后才看到韩粤文最终抓拍的那一张。

她很久没见到这样的自己了。笑得很舒心很轻松，大概是当时宣布拍摄结束的时候她真的很放松，才会不由自主地露出这样真心的笑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