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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宴(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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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景西还是赶在城门落锁前秘密出了京, 随行只带了无霜与无泽。他毫无紧张感, 临行前还陪杨缱用了膳,又腻歪好一会才恋恋不舍地上了马车。

他一走,秋水苑立刻冷清了许多, 杨缱百无聊赖, 索性让人搬了棋盘来与无风对弈。可怜的侍卫长连跪数盘, 差点连老婆本都赔进去,最后不得不哭唧唧求饶。

“臭棋篓子。”杨缱嫌弃, “我府里丫头都比你强。”

无风欲哭无泪。他感觉得出杨缱心绪不宁, 也不敢顶嘴, 只道, “您让属下与人动手,属下是谁都不怵的,可这琴棋书画就有点……要不属下舞剑给您解闷吧?”

杨缱看他老半晌,忽然道,“敢问侍卫长贵庚?”

侍卫长一头雾水,“回县君, 属下今年二十有四了。”

“族中可还有亲眷?”

“属下乃孤儿, 无亲无眷, 打小在影卫营长大。”

杨缱若有所思地颔首, “我记得当年在平城时景西安排你上过战场……你们几个里, 似乎只有你在兵部挂了职?”

无风不明所以, “属下目前的确在兵部下辖卫所挂职, 职阶是正五品郎将。”

“正五品的武官啊。”

杨缱努力扒拉着记忆里本朝官员的俸禄标准。遗憾的是, 因为与北戎开战的缘故,这几年国库并不丰盈,官员们的俸禄也略有缩减,照无风这样的,一年的禄米大约是一百五十石……“你们主子是个大方的,想必月钱应该很可观?”

无风直觉哪里不对,答得越发谨慎,“主子向来对属下等颇为厚爱,银钱开销上,咱们几个都不曾短缺过。”

“可还有旁的收入?”杨缱反问,“在京城有置下房产么?”

“没……”

他糊里糊涂,一旁听着的无雪却是忍笑忍得辛苦,不由出声,“县君有所不知,无风的家底是咱们这些人里最厚的,他洁身自好,并无恶习,花销向来不大。至于人际上,从前也不是没有明月楼里的姑娘想攀高枝自荐枕席,无风倒好,吓得拔腿就跑……”

话说到这份上,无风便是再傻也听出话音了,当即一张脸涨得通红,“县、县君,是不是主子跟您说什么了?”

杨缱绷着脸反问,“他能跟我说什么?说你总念叨影双姐姐?”

无风:“……”

堂堂临安郡王麾下第一侍卫长罕见地没顶住压力,狼狈地落荒而逃,杨缱终于一扫烦闷笑出了声,无雪也跟着掩唇偷乐。

“县君,无风人挺好的。”无雪帮他说好话。

“是不错。”杨缱点头,“影双每次与之交手,事后都要养上好几日伤势。”

无雪:“……”

不过是打发时间问上两句,杨缱也没真打算做那牵线之人,毕竟各人有各人缘法。只是无风这么一逃,她没了对手,索性慢条斯理地收拾了黑白子,自顾打起棋谱,到底也是想等等看季景西会不会传信回来报平安。

然而传信没等到,秋水苑倒是先等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夜色正浓,月凉如水,来人不顾侍卫阻拦,一口气冲到主室前,隔着一道紧闭的门大声道,“景西,是我,你在里面吧?”

碍着他的身份,无风不敢真动手将人扔出去,却也一脸不满,“小孟大人,时辰不早,有什么话改日再说不迟,我家主子已经歇下了。”

“他的情况我不比你清楚?这时候他怎么可能歇下。”来人,也就是孟斐然显然不信这番说辞,但意外地,他并未如平日那般理所当然地推门而入,反倒因为犹豫,就这么站在庭院里,“景西,我知你听得见,不用特意起身,我说完便走。”

房间里,杨缱与无雪对视一眼,后者上前将灯盏挪到旁处,避免在窗上映出身形。她想开口打发人走,杨缱却摇了摇头,示意她稍安勿躁。

想当然地,没人会回应外面的孟斐然,后者也不觉不对,苦笑,“你早就料到我会来寻你了是吗……七殿下已醒,你收到消息了吧?”

门后,杨缱无声地挑了挑眉。

“他差点就死了。”孟斐然惨笑着开口,“景西,真的就差那么一点,差一点他就回不来了。我亲眼看着祖父不断摇头说无力回天,楚王府的灵堂都要搭起来了,要不是他命大,死撑着那一口气……”

“是,我也很气愤他的所作所为,也一直没忘咱们回京途中他使下的绊子,是以当他第一次遇刺时,我不仅不愿悉心救治,反而做了些手脚,想着给自己、也给你出口气,也让他好好痛上一阵,涨涨教训。可我万没想到等着他的是风雨桥上的第二次迎头狙击。”

孟斐然嗓子蓦地哑下来,声音几不可闻地发颤,“要不是我在他伤势上动了手脚,他不会虚弱到连反击都做不到。因为我的一时之气,他差点死在风雨桥上……倘若祖父没将他从鬼门关拉回来,我便是杀他的凶手……”

庭院里静悄悄的,尾音悄然入风里,好一阵沉默。

许久,小孟轻声问,“景西,是你吧?那场狙杀的手笔。”

没有人回答他。

孟斐然以为他默认,顿时唇角再次溢出苦涩,“真的已经走到这一步了吗?你说过不到万不得已不动他的,怎么就……那是季珏啊,是与咱们一起长大的季珏啊,你忘了吗?”

落子的手陡然悬在半空,杨缱停下动作。

放任半边身子陷入漆黑浓厚的灯影里,她缓缓收手,神色倏然淡了下来。

“已无转圜余地了吗?”门外人又问,“只有你死我活这一条路了吗?”

整个秋水苑寂静如死。

良久,孟斐然的声音再次响起,又苦又涩,“我知你做事向来不容置疑,我也不问你为何动手前不知会我一声……我自知今日之举不妥,甚至不敢见你,只敢隔着门说话,可如果我不把话说出来,恐怕这辈子都过不去这个坎。或许正如你说的,我就是个大夫,只会治病救人,成不了政客,也做不到心狠手辣,能不顾情面对昔日好友兵刃相向。”

“景西,抱歉,我……可能要缓缓,给我点时间,我会想明白的。抱歉让你失望了。”

最后一丝声响被冷风吹散,主室紧闭的大门到底没有打开。孟斐然伫立在庭院里良久,没等到回应,苦笑一声,撤步,跪地叩礼,“叨扰王爷,臣……告退。”

不知过了多久,房间门被人从内推开,庭院里早已没了孟斐然的身影。杨缱立于廊下,眸光沉沉地望着王府大门的方向,抬手轻轻转动了两下拇指上的血玉扳指——那是季景西的贴身之物,临行前特意留给了她。

“县君。”无风悄然出现在面前,目光在她指间的扳指上停留一瞬,低声道,“小孟大人的马车已出了巷子。”

少女淡淡应了一声,“派人盯着孟斐然。今夜的事不准告诉季珩。”

“是。”无风、无雪齐齐应声。

杨缱悄然敛下眸光,“季珏既已脱离危险,就没必要再在孟府住下去了。快过年了,应该会有不少人来给老爷子请安,多有打扰,不利于楚王殿下养伤。”

后者立时明白,“县君放心,明日太阳落山前,孟府便会热闹起来。”

无风领命离去,身边只剩无雪静静候着。面无表情地看着庭院里方才孟斐然跪过的青砖,杨缱忽然道,“他方才说的那些话,每个字我都听着不顺耳,有点生气。”

女暗卫近距离被她的低气压笼罩,整个人提心吊胆,闻言反而松了口气,“属下任凭县君差遣。”

“但凡今夜换个人在我面前说那番话……”少女用力抿了一下唇,压下满腔暴躁,“算了。”

事关孟斐然,她不好越俎代庖,丢给季景西烦去吧。

她转身往屋里走,“明日一早我动身回府,劳烦无雪姑娘提前去跟影双姐姐打声招呼,让她做好准备。”

无雪讶异,“您不等主子回来了么?”

回答她的是杨缱沉默的背影。

无雪立在原地想了一会,明白过来:县君已然在秋水苑好一阵,本就该回国公府了。既然楚王要离开孟家回楚王府,那么针对风雨桥刺杀之事的后续清算便会接踵而来,稳妥起见,杨缱不好再留在这儿,免得节外生枝。

可这样一来,她家主子回来后发现人提前走了,定然免不了一阵失望。

————

阔别数日,杨缱终于回了自家,迎接她的是全家上下无比热烈的欢迎。

她这阵子不在府中,对内给出的说法是人在国师塔祈福。温子青给杨绪尘点了八百一十盏命灯的事在杨家不是秘密,给尘世子祈福这个理由极其可信,接受了这个说法的人甚至还会自动自发地保密——

事关杨绪尘的命数,阖府上下都清楚不能外传,此乃杨家不可言说的默契。

绪南与绾儿一见到她便要扑上来,被杨绪丰眼疾手快一手一个拎住了后衣领,两个小的只顾着挣扎,没瞧见其余人齐刷刷松了口气,生怕他们一无所知下毛手毛脚地牵扯到杨缱的伤。

未免出什么意外,王氏也顾不得抹眼泪,三言两语遣散了众人,借口与女儿叙话,急忙忙地把人带回了自己院子。

杨缱受伤后,杨霖夫妇都只匆匆在她昏迷期间瞧过一眼,只知伤势极重,若非事发突然,又信得过温子青和季景西,夫妻俩是说什么都不会允许女儿离府养伤的。然而即便如此,王氏还是不放心地又亲自看过,见伤口愈合得还算不错,杨缱又瞧着精神尚好,悬了这么久的心才终于放下。

母女俩在内室里执手相看泪眼好久,外间的杨霖等不及,咳得惊天动地,好不容易让两人想起还有他这么个操心的老父亲。于是一家三口又是好一阵温存叙话,放杨缱回锦墨阁时已是午时后了。

谢影双与白露早就望眼欲穿,看到她好好的,两人皆是红了眼眶,白露更是哭得上气不接下气,顾不得上下尊卑,张口就是一连串的抱怨,什么小姐不该不带她进宫,不该瞒着她,应该把她也带去燕亲王府云云,话里话外不仅不要命地咒骂当朝亲王,还颇为嫌弃秋水苑的下人们伺候的不好(特指临时的贴身侍女无雪)。

杨缱眼底都氤着笑意,也不阻她,就这么让小丫头发泄了个够。等她终于平静下来,杨缱才问,“玲珑呢?”

白露顿时脸色一变。

谢影双帮她回答了这一问题:“世子已经处理了。”

处理了是指……?

杨缱求证地看向白露,后者严肃地点了点头。

死了啊……

杨缱怅然叹息。

玲珑是跟在她身边最久的贴身侍女,很小的时候便到了她身边,这么多年过去,主仆之间,至少杨缱对她感情只深不浅。原本她是想亲自料理此事的,不论是摊牌还是按兵不动利用她做反向棋子,哪怕是送她一程呢,也到底想见上一面,算是全了这些年的情分。

“您受伤的当夜,世子便动手了,很突然,她连反应都来不及。”白露来到锦墨阁的时间只比玲珑晚几年,两人感情向来极好,虽然后来得知她叛主时也恨不得一刀杀过去,但真当人死在自己眼前时,还是会忍不住低落。

“不仅如此,您发现了吗?咱们锦墨阁少了不少人,其他各院也一样。那些不安定的全部清出去了。”想到清洗之夜的情形,小丫头搓了搓发凉的手背,“世子的铁腕,奴婢算是见识了。”

杨缱出事,杨绪尘整个怒极,莫说周遭三尺内不敢有人近身,他甚至连佯装的好脾气和好耐性都没了。为确保杨缱受伤一事不外传,国公府上下迎来了近年来波及最广的一场清洗。

如果说原本各府各家埋眼线还是个不成文的默契,那么如今显然是懒得再虚与委蛇了。

杨绪尘就差告诉所有人:我就是如此强硬,谁不怕死谁来试,九五之尊的脸我也照打不误,爱疑心不疑心,信国公府不伺候了。

结果偏偏就是这副强硬姿态,反倒震慑住了各方。

“大哥定然又耗神了。”杨缱叹。

谢影双却笑着摇头,“坐镇的虽是世子,实际操持的却是五少爷和特意被叫回来‘长见识’的睿少爷,两位少爷才是出力的大头。属下看得出,如今世子已经不像从前那般不爱惜自个儿身子骨了,放权放得跟泄洪似的,除却少数必须由他出面的,其余能推都推了……是好事呢。”

的确是好事。

杨绪尘的身体在经过几次病发后已是经不起一丁点折腾,他能主动配合,不存死志,杨家上下都要烧高香了。

这么看,当初改立宗子,真是再明智不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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