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2 / 2)
姚家祖孙三代来回使眼色,姚老爷摆摆手,做了个稍安勿躁的手势。
有的镇子紧挨着县城,有的却远,提前一日就出发了,路上走了一天,晌午时总算来齐了人,门前互相道了个晚年,才谦让着往府里走。
时下最末等的官为九品县丞,乡镇里头管事的要么是百姓选出来的德高望重的人,要么有家财万贯的地主爷,都身无官职。
这其中多半是生意人,场面话比虞锦还说得好听:“前天中午我就出门了,马车上坐了两天,腿都伸不直了。不过虞姑娘设宴,那是爬着也要来的。”
“叫我们这些个穷人也沾沾虞家的财气。”
饭堂原先的桌椅都换成了大圆桌,客人都上了桌,县令才姗姗来迟,短短几日,他已鬓角见白。也不知这些年贪了多少,全陈塘的乡官、地主他竟都认得,又将自己这十年的功劳苦劳车轱辘似的来来回回说了好几遍,收了一圈赞美,总算能安心。
今日是虞锦设宴,他此举颇有些喧宾夺主,一群老爷心里门儿清。
饭过半,便提起了正事。
虞锦起了身,笑道:“我爹差我回县里的来意,诸位叔伯都清楚。家财万贯,唯有行善才能心安。各镇百姓的请愿书我也看过了,有的说要在镇上建个梅园,有的说要把全镇的土坯房换成瓦房。这可真是难为我了。”
众人都笑,写出“换瓦房”的那乡乡官老脸一红:“笑什么笑!百姓都想住大瓦房,就往上写了,我有啥法子!”
虞锦正色道:“咱们还是想想有什么靠谱的。”
百姓大多短视,所求的都是实实在在能看得着的东西,可真正做什么才能谋到长远的利,只有上位者能看得明白。
席上一老者道:“一来是接上官道,道路坑洼,车马不好走,所以天南海北的客商都不过陈塘。你们看那武清县,以前穷得叮当响,自打前些年官道修起来,沟通南北,商贾日盛,还捣鼓出什么窑镇、丝蚕镇,这些年越来越富了。十里八乡的都要以嫁到武清为荣,我大姑娘就嫁到武清去了,每年回来都要叨叨那儿有多好。”
“修路费事呀,三年修不出来,倒不如修祠堂!”江流镇的乡官嘿嘿一笑:“一直想修,却没银子,这祠堂不比修路实在?”
虞锦心里啐了声,拿她的钱给自家老祖宗修祠堂,真亏他想得出来,不冷不热地顶了回去。
“还有鱼塘,听人说鱼塘赚钱得很哩。咱陈塘不缺粮,各家打的粮食卖不完,放四五年就不能吃了,不如各村挖俩鱼塘实在。”
青口县乡官咂了两口旱烟,一直默默听着众人说话,趁着众人沉默的空当,不慌不忙地放下烟杆子,插了句嘴:“最该建的分明是学馆呀。”
“对对对!”县令忙道:“学馆是一定要建的,咱陈塘以前也是人杰地灵之处,可我翻遍县志,这三十年没出过一个进士。四里八乡的教书先生都是什么人?秀才就算是不错的,好些耆老童生也照样教书去了。”
童生是学问人里头最低的一等,读蒙的小孩读完三百千,再学通幼学琼林和增广贤文,初识字,初明道理,几乎都能考得过。耆老之年还是个童生的,这辈子也不过是识个字罢了。
“束脩一年五百个钱,不管吃住,教了个啥?我孙儿学了仨月,没把全家人的名儿写下来。”青口村里正痛斥:“这哪里是教书先生,明明就是抢人抢财的!”
县上有好几个私塾,家里有余钱的也能供得起孩子上学,可刨去富户,穷人家三年凑不齐一年的束脩,只能让孩子跟着村里识字的童生学着比划两个字。
“姑娘要是想做点实事,不如修个不要钱的学馆。多少娃们想念书却没个路子,要真是不收束脩了,会读书的好苗子也不比京城少。”
一群乡官纷纷撑是,虞锦笑道:“都吃了这不识字的苦,所以这学馆是必须得建起来。还有呢?”
……
叽叽呱呱说了一下午,到了傍晚时分人才散去。钱该花在什么地方,学馆该建在什么地方,虞锦心里有了眉目。
她将客人送到府门前,左右瞧了瞧,却没看到姚老爷一家人,还当是夜色深沉,没留神他们已经走了。走回院里,这才看到姚老爷一家还在饭堂坐着,祖孙三人低声絮叨,姚知非坐立难安,脸都红了。
虞锦关切道:“姚公子可是吃多了酒?天色晚了,不如就在我家歇下,客房空着好几间呢。”
“不必不必!家离得近,走两步就到了。”
姚知非神色更窘,忙扯着姚老爷的手要走,姚老爷却坐得稳稳当当,怎么都不起来,笑道:“丫头你过来,我与你说一事。”
虞锦肃然听着,却见姚老爷把他孙子扯到自己面前,笑道:“丫头瞧瞧我这孙儿如何?”
姚知非皮薄嫩,脸一下子红了个透,忙道:“祖父快别说了,别说了!”
虞锦:“……”
旁边的竹笙也是一副瞠目结舌的样儿,只见姚公子一脸娇羞窘迫,姚老爷却死活把他往虞锦身前扯,任谁都要想歪的。
“忸忸怩怩成何体统!”姚家大爷低斥一声:“有话你就赶紧说,别耽误人姑娘工夫!”
亲爹的话自然管用,姚知非立马噤声。外人面前被下了面子,他耳垂红透几能滴血,对上虞锦的视线,深吸口气,憋出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