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1 / 2)
冷冷清清的大屋里就冯三恪一人,连外间的竹笙和兰鸢也没回来。因冯三恪在这儿暂住,竹笙和兰鸢再睡外屋不方便了,也一道搬了铺盖去了西边的屋,独留他一人在这儿。
满屋账本都原样放着,前几天他听虞锦提了一嘴,说算的是盐税课,虞家顶天重要的东西就这么大喇喇放着,也不避着他。
无心之举,让冯三恪心口微温。
他涂的那烧伤膏味道古怪,不知是什么草药磨烂的,是新鲜的绿色,抹在身上,像打了好几块草绿色的补丁,冯三恪自己低头看看都有点膈应。里头又兑了膏油一类的东西,滑腻腻的,一蹭就是一手油。
虞锦的床铺干净,他不敢弄脏,就穿起衣裳直挺挺坐着。
昨晚在她屋里说话时没敢细看,现下没了人,冯三恪这才好转着眼睛四处看看。桌椅床柜,简简单单一个梳妆台,就是全部的大件儿了,看着空空荡荡的。
他送的那盏兔子灯还在,已经挂了起来,摘了杆子,又换了一条红穗儿,挂在雕花衣架的龙头上。
还是该去东市跑一趟的,他想。买盏漂亮的花灯再送,这兔子灯实在有些寒酸了。
博观晌午时还来看了看他,陪他吃了一顿晌饭,话里话外全是“冯哥铁血真汉子”的由衷赞叹。
他几口扒完饭,收了碗筷就跑走了。冯三恪问他怎么这么急,少年回头嘿嘿一笑:“锦爷让人在花婆街搭了四个义棚,两个用作休憩,一个发药一个施饭,府里现下没什么人呢,我也要救苦救难去!”
难怪一整天静静悄悄的。
博观走了,屋里又剩他一人。虞锦那包金算盘在桌上放着,冯三恪拨了几下,并没有虞锦送他的那个用了多年的木算盘好用,又放回了原位。
闲得无事,就把这些日子学的三百千默背了两遍,天快黑了仍没等着虞锦回来。
他心口堵得慌,又不敢出门,宋伯走前千叮万嘱,说烧伤养不好会留一身疤瘌,就是那种凹凸不平的疤。冯三恪不太在意皮相,却觉得自己要是一身疤,锦爷肯定会不喜欢。
他弯起唇角,正襟危坐,灯火下慈眉温和,笑得跟座佛陀似的。转念又狠狠拍了下自己的脑袋——瞎想什么!伤在身上,有衣裳挡着,锦爷怎么会看到。
天大黑的时候,飘了几颗雪籽。
烧伤药两个时辰换一回,宋老伯两头跑,顾不上他,冯三恪就自己换药。他伤在前胸和后背,胸前火泡自己能够得着,往背后涂药却格外难一些。男子骨头硬,他侧着身子背过手,扭成一个怪异的姿势,肋条都抽了筋,这才把药涂上。
隐约听到一声笑,窗外有道人影一闪而过。冯三恪没看着人,却知道是她,笑声听着熟。他忙穿好衣裳。
隔了不多时,虞锦提着个食盒回来了,一掀盖儿,是两碗清汤面、一碟腌萝卜,还有一小盅老汤卤好的蹄髈。盅沿烫手,她刚要找个帕子垫着,冯三恪已经上手拿了出来,不紧不慢地放下,表情无异,仿佛不知烫似的。
小桌不大,低矮,两人对坐着,几乎能贴到膝盖,热意一沾,冯三恪往后缩了缩腿。
“吃罢。顾嬷嬷她们都去义棚帮着做大锅饭了,丫鬟也都去了,厨房一个人都没有。我饿得不行,就弄了两碗面,不好吃你也将就罢。”
她亲手做的?
冯三恪受宠若惊,尝了两口,这碗面条揉得筋道,切得粗细匀称,要不是虞锦主动说起,冯三恪几乎以为是厨嬷嬷做的。只是清汤味儿有点怪,淡的几乎尝不到咸味,还和了什么酱进去。
他讶然:“锦爷还会做饭?”
“我煮的。”虞锦微笑:“面不知道是谁切好的,就放在案板上,我下锅煮了煮,火候可还行?”
府里吃饭的嘴多,灶台火不熄,把锅摆上去水就能开,现成的面锅里走了一圈,然后拿盐和醋泼了两碗清汤,就连里头的两片葱都是友情赠送的。
虞锦还挺美,下巴一抬,示意那碟蹄髈:“这也是我放蒸笼里热的。”
冯三恪无言,违心赞了句:“头回弄,弄成这样挺不错的。”
虞锦弯了眼睛,她这话不管换了府里的谁都不会买账,也只能欺负得了老实人。
冯三恪这碗是纯粹的清汤,虞锦那碗是放了辣子的。她刚坐着马车从县衙回来,因为气血不好,从脚尖一路冷到膝盖。煮面的时候看到一个瓶里装的胡辣粉,撒了一点点,顾嬷嬷的特制配方,鬼知道怎么辣成这个样子,辣得眼睛鼻尖都红了。
“要不,主子吃我这碗?”
虞锦头也没抬,摆摆手:“你得吃点清淡的,我吃点辣的就当暖暖身了,一会儿还得回那屋受冻去。”全府就这一个屋铺了地龙,别的屋都是炭炉,只有她尤其怕冷。
冯三恪本就因换屋子的事心里愧疚,忙说:“爷回来住吧,我一会儿就搬回去。我不怕冷,炭炉就够用了,生着地龙反倒觉得热。”
“你就安安分分呆着吧,听宋伯的话好好养伤。”虞锦含笑调侃:“你可快点好,不然我得冻好几天。”
伤养不好就是一身疤瘌,冯三恪硬气不起来,虚声开口:“不如……爷住里屋,我住外屋?”
“谁要跟你睡一屋?”虞锦哼笑:“起夜都得被你听着动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