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2 / 2)
起夜什么的,冯三恪耳根后颈都烧得厉害,彻底没话说了。
胡辣粉后劲足,越吃越辣,虞锦跟受刑一样吃完了整碗面,吃相挺洒脱。
冯三恪笑了笑。便是乡下姑娘也知道吃面稀里哗啦的不好听,她却不,该怎么吃怎么吃,动静不大,轻轻的吸溜声也悦耳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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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三恪在虞锦的屋里住了两天,因为一身难闻的药油味,叫博观把自己的铺盖搬了来。也没敢睡床,墙角两个衣箱并排摆着,他就躺在上头睡了两晚。每每醒来,骨头都硬得咯嘣响。
不两日,受了火的灾民都寻着了安顿之所,义棚拆了,每天去帮忙的嬷嬷护卫们都回来了,府里却又添了个人。
宋老伯指着两个护卫拿担架把人抬了回来,那人从头到脚遮了一层白布,扮相不吉利得很。过门槛时,抬担架的一个护卫被绊了一下,差点把上头的人摔地上。
宋老伯直嘶气:“轻点放轻点放,气儿都快没了,哪能经得住你们这么折腾?”
一路把人抬到了里屋,等白布一掀,冯三恪才知道为什么要连头脸一起盖着,是怕抬回来的路上吓着人。此人伤得极重,担架上血肉模糊的一团,衣服和皮肉都烧得黏连在一起,双腿关节几可见骨,只能瞧出个人形罢了。
冯三恪猝不及防,骇然:“这人是?”
宋老伯道:“这是今早从破屋里刨出来的,烧得只剩一口气,被放在路边等死,医馆的大夫不敢收。锦丫头瞧着可怜,说领回来治治看罢。他伤重受不了寒,得跟你一样在大屋住三五天,三五天之后是死是活就有数了,你且在外屋住着,得给这人腾个地儿。”
花婆街一整条街全烧没了,当时火着得快,街上看花灯的基本都跑走了,没能跑出来的都是路边开铺子的主家,有几家早早睡下了,着火时没能听见动静,烧死了十来个,轻伤重伤者五十来人。
县城里各家医馆都自发接了几个伤患诊治,宋老伯带回来的这个是伤最重的那个,气息奄奄,没人肯治他。
屋里忙活个不停,所有的窗关得严丝合缝,原本黑沉沉的床帐扯了,换上了透光的纱布,重新挂了个床帐出来。屋里的地龙既要有热乎气,还不能太闷,以免他唤不过气。
头天没敢给这人治伤,怕他生生疼死,只能先拿参汤吊着命。夜里冯三恪和一个小药童在外屋睡着,还不能睡太死,听着打更声,得进屋探探人断没断气。
断没断气没敢摸,因为那人醒了,瞠着双眼死死盯着帐顶,听着动静,他慢腾腾转了转眼珠子,一身焦肉,仿佛吃人的罗刹。
小药童被吓得嗷了声,回过神意识到自己这样不好,强笑着问:“醒啦?这儿是虞府,我去给您喊大夫。”
那人不应声,嘴微微凸在外边,好像嘴里含着什么东西。小药童看得奇怪,心思一动忙去掰他的嘴。那人却死死咬着牙不松口,唯独唇边溢出一丝血来。
“冯哥!”药童惊叫一声:“快帮我掰开他的嘴!他要咬舌自尽!”
冯三恪手上没轻没重,使劲一掰,那人立马松了口,闭着眼,眼角流下两行泪。
小药童结结巴巴:“冯冯冯哥,我让你掰也没让你把他下巴掰脱臼呀……”
冯三恪哑然,默默缩回手,“那怎么办?”
“我留在这儿,你去后院喊师父!别别!还是我去喊师父吧,你留着,太吓人了。”
一通忙活之后天都快亮了,宋老伯医者仁心,怕这人想不开,坐床边跟他絮叨了一个时辰的人生道理,从自己八岁开始学医一直讲到头回医死的人,话头一转又绕到了自己前些年没了的发妻上。说到至情处掩面涕泣,还叫药童去厨房温了壶酒,一副要说到天荒地老的架势。
床上那人始终闭着眼,一声不吭,生无可恋,气息愈发萎靡。
冯三恪善心不够,自己回了外间躺下睡了。
到了第二天,那人有了些精神,宋老伯才开始给他治伤。要把烧坏的腐肉一点点刮干净才能上药,他双腿几乎烧成了两根骨头棒,挣扎的力道却极大,几个习武的护卫死死按着才能制住。
两个小药童都不忍看,出来带上了门,抱着个罐子拿石臼捣药。里边那阵嘶哑的呼喊几乎不似人声,他两人手里的臼子随着里边的低吼声抖啊抖,连冯三恪一个大老爷们听着都慎得慌。
这人自带回来以后就没吭过一声,没说过话,也没道过一句谢。宋伯还当他是嗓子被烟熏哑了,打算以后慢慢治嗓,此时听到他嘶吼,才知道嗓子没坏。
小药童低声说:“这人怕是救不活了,一没人的时候就咬舌,刚才又咬了一回。他又没劲儿,咬不断,到头来还是自己遭罪。”
另个药童老成地叹了一声:“看不着皮肤,连师父施针都要小心下手,一天十几两银子的药材哗哗得进去。可师父拿再好的药吊着,也敌不过人家不想活了。”
陈塘县不是没有能救命的大夫,却当真没有舍得拿好药给陌生人吊命的大夫,这也就是医馆不治他的原因。
“唉,想想也是可怜。听说他被救出来的时候,身边躺着两具焦骨,是他爹娘,全家就他一人侥幸留了一命。看着年纪也不大,爹娘都没了,又烧成了这个样子,将来可怎么过啊。”
药童说完,还没反应过来有何不妥,直到察觉冯三恪捣药的动作顿住,这才恍然——面前这也是个没了爹娘的,连忙红着脸说了声对不住,抱起药箱跑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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嘿嘿嘿,已满血复活~下次血槽空了的时候再告诉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