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2 / 2)
斗蛐蛐斗鸡的虞锦见多了,却还是头回见斗鱼的。她不知道怎么斗,也没这份闲情逸致,应承着五姨娘的话,随手点了颜色浅些的那条鱼,又从荷包里摸出一张票子,也放上去了。
抬头。
“不寒酸,因为我也穷。”
五姨娘探头瞧了一眼,虞锦放在最上头的那银票是五两的,比她还抠,一时笑得花枝乱颤。
找了个浅浅的瓷缸,两个罐子里的钱爿鱼连水一同倒进了瓷缸里。这鱼实在是丑,衬着这青花瓷缸显得更丑,两条鱼绕着瓷缸边沿游了一圈,很快发现了对手,凶狠地撞了上去。
在此之前,虞锦不知道斗鱼是要斗什么,比谁好看?比谁吃得多?在这桌前坐下时她还意兴阑珊的,可不过半柱香的功夫,虞锦一点点变了脸色。
斗鱼,不是比什么颜色花纹——比的是谁能吃了谁。
她眼睁睁看着缸里头,颜色深的那条鱼一口一口地,把她挑的那条浅色鱼给吃了。从鱼尾开始吃起,半柱香后,浅色的那条鱼缺了一小半身子,拖着破絮一般的尾巴落荒而逃,最后游不动了,沉了底。
“哈哈,虞姑娘输了!”
五姨娘笑了开,她嘴里吐出这个“虞”字之时,兰鸢甚至哆嗦了下,一时分不清这声“鱼”到底是不是在含沙射影。
五姨娘拿过桌上的一摞银票,叫帮众们分了,扬声道:“虞姑娘抠门,不跟我们玩大的,弟兄们都散了吧,从她这儿赢不到钱的。”
有她发了话,程帮帮众连起哄都不敢,分了钱,一声不吭地散开了。
“上船时买了一桶这钱爿鱼,玩了没几把,就剩这么一条了。”五姨娘十分惋惜,又与虞锦道:“这么恶心的东西,姑娘可知道它还有个好听的别名?叫菩萨鱼,听说把鱼肉捣成泥,能拿去解毒疗疮。”
饭菜已经上了桌,五姨娘拿根筷挑了点肉酱,筷尖放进缸里,幸存的那鱼儿就张着嘴煞气腾腾地凑了上来。五姨娘逗它似的晃了晃筷子,惹得鱼儿随着她筷尖连摆尾鳍。
倏地,她目光一凝,稳准狠地落了筷,把那鱼给戳死了。
“啊——!”
逢此惊|变,别说兰鸢和竹笙两个姑娘,便是连冯三恪心里都一咯噔。
那鱼被筷子戳了个洞穿,一双鱼眼外凸,几乎爆出体外,可怖极了,肚子里的血一丝一丝渗出来,死状比先前那条好不到哪儿去。却还没死透,鱼尾仍在拼命地扑腾,溅了虞锦一脸水。
五姨娘垂眸看着自己这个常胜将军在水里扑腾,叹了口气:“像我们这贩私盐的呀,就跟这鱼一样,活不长的命,只能趁着年轻、还折腾得动时候多捞些,将来勤换换窝,别叫上头一根指头戳下来摁死。”
她扬起脸,盈盈一笑:“姑娘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混了鱼血的水顺着侧脸滑下去,虞锦面无表情抹了一把脸。她透过睫上沾着的水雾看对面的五姨娘,只觉这笑得跟花儿似的老婆娘连眼底的冷光都美得惊心动魄的。
前一瞬还觉得程老八瞎了眼的虞锦默默在心里呼了自己一巴掌,扭正了自己的观点。
程老八眼光挺正的。
去不了毒的蛇蝎,再美也不是人。
*
五姨娘做东的这顿饭,虞锦到底是没能吃下去,她是被程老八半催半撵着离开的。临到晌午时,程老八醒了,冲着五姨娘横眉怒视:“天天斗什么鱼!一个女人,你赌个屁赌!整个帮里都叫你弄得乌烟瘴气的!”
五姨娘嘴唇哆嗦了下,瞬息功夫眼里就带了泪。周围帮众都默默看着不敢吱声,她拉不下脸来,强笑着喊了个人送客。
虞锦就这么回了自家船上,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祟,她总觉得脸上有一股恶心的腥味,擦了半天都擦不掉。
冯三恪看在眼里,拿了块干净帕子用皂角水浸湿,递到了她眼前。
虞锦瞬间领悟了精神,脑袋往前一伸,仰起脸冲他笑:“你给我擦。”
她不按常理出牌,冯三恪怔了一瞬,心里一阵狂跳。他这回挺识相,没像往常一样推三阻四,微微弯下腰,拿着帕子给虞锦擦了遍脸。
擦得细致极了,力道也极轻。他微微抿着唇,表情也没什么端倪。
手却有点抖。
离得太近了,他甚至能从虞锦的瞳孔里,看到自己的影子。
于是埋在心里的话一不留神就从嘴边遛了出来。
“爷别总是委屈自己。”
虞锦听懂了,心里仿佛有条弦被轻轻拨响,带起一片余音。可青天白日的,提什么委屈不委屈的,太矫情了,叫她不自在。
她微微错开视线,扯了扯唇,还是笑:“这算什么委屈?商人本来就是个受委屈的差事。你那是没见过我爹,他年轻时候受的委屈才是真委屈,以后得了空给你讲讲。”
话题一下子被她岔偏了。
冯三恪直起身,攥着那块半湿的帕子,心里头更不得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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