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1 / 2)
五年前,迟不归终于能老老实实坐在桌子旁吃饭,无论他是不是拿了碗和筷子。那天十八岁的华三辰看着迟不归能从碗里抓饭吃,欣慰的就像一个老妈子。
可那也就持续了一天,因为那天是华三辰的生辰。迟不归只是笨拙的想让他高兴一下。
华三辰对于他不能在桌子旁吃饭的行为感到很不解,迟不归只说,“想吃什么便入口,随心便可,非要吃的条条框框,累的慌。”
华三辰点点头,然后指指他不穿鞋的脚,“穿鞋也累?”
迟不归对于穿不穿鞋这件事异常顽固,仿佛穿了鞋子就要了他的命一般。
迟不归坐在地上,两手撑地抬起两只整日不穿鞋竟也白嫩的脚丫,“脚踩在地上,踏实。”
华三辰不禁笑起来,“师尊活了千百年,竟也觉得不踏实?”
迟不归放下脚,两只脚在地上蹭了蹭,感受到小石子硌脚,看着脚上的灰尘,道:“嗯,踏实,觉得自己是活着。”
华三辰仍是笑着,眼角却多了一丝怜爱。因他眼角泪痣,更显得那神情哀伤多情。
华三辰低头看着迟不归用脚蹭地玩儿,沉默了半刻,忽然道:“师尊,有人背过你么?”
“嗯?”
那天,华三辰背着迟不归下了曙雀台,到山野间打了鱼,到集市里买了小吃食。
迟不归也不知有多少年没有做过这样的事情,好奇的不得了,嘴里吃着桂花糕,手里抱着一堆包子、油饼之类的吃食,后来甚至为了跟一个七八岁的孩童抢一个糖人还差点打起来。
华三辰说:“师尊,这便是活着。”
华三辰分明是笑的温柔,迟不归却觉得眼睛都要被那笑容灼伤了。
后来这件事被华家知道了,不仅是华家宗族,就是九流门也闹的天翻地覆。对于他们来说,这就像是将菩萨拉到了凡间,叫菩萨吃肉喝酒,还教唆菩萨跟孩童打架。
华家一度要将华三辰“正法”,九流门现门主也气的要提刀杀人祭天。
让迟不归感到可气又好笑的是,因他被推崇过度,太过神秘,他现身要保华三辰,却无人认识他。
华家宗主重病卧床,华家长老未见过迟不归,见他穿的乱七八糟,脚上连双鞋都没有,一副流氓样子,只打发叫花子一样将他轰出门,挥挥手,“去去,别处要饭去。”
三年前,迟不归依旧坐在河边吃东西,只是现在不再是生吃了。那天二十岁的华三辰终于忍不住了,几欲叫人把这条河给填了建个膳房。迟不归不干了,一代圣贤,神明一般的人物,竟气的躲在山洞里好几天,离家出走了。
师尊离家出走,你叫做徒孙的怎么办。
无法,迟不归只得亲自背着不爱穿鞋的师尊下山,买了支糖葫芦哄师尊回家主持大局。
迟不归在华三辰背上舒舒服服的蹭,华三辰一边走一边对他说,“如今中原新兴起了一个剑修门派,名叫曌阳,其势力不断扩大,北边巨阙的韦七爷有与曌阳合作的意思。东边千机远在琉球,一向安稳。西方火枪自己内斗不完。南方乐修举棋不定,既与火枪交好,又同千机互通往来,不好判断。其余玄门倒是不值得一提。”
“嗯。”
“现下门中弟子心里都明白,现在玄门百家大多每年供奉曙雀台,心中既是畏惧又是妒忌。咱们同曌阳同是剑修,又同在中原,一山不容二虎,曌阳门野心勃勃,不会乐于被咱们管控下去的。”
“嗯。”
“曌阳、巨阙去年起就不再送供奉,甚至还开始将师尊妖魔化,其心可见。”
“嗯。”
“世人都传说九流山有圣物,无论咱们师门中人怎么辩解说没有,偏就没有人相信。他们总觉得师尊这里有得道成仙的法子,想方设法的要正夺一二。”
“嗯。”
“师尊,你听着没有?师尊?”
华三辰扭头,却见迟不归竟是睡了,而且还时不时的舔一舔吃完糖葫芦留在嘴角的糖渍。
华三辰摇摇头笑了笑,小心的将他背好,自言自语自嘲道:“我在担心什么?这世间对你……不过一梦便是一浮生。”
“师尊……”华三辰看着那活了上千年的人,睡着时一副懵懂少年模样,叹息一声,低声道:“我同世人一样,畏惧你。”
一年前,迟不归老老实实的穿着衣服,踩着鞋子,坐在膳房的桌子旁等着华三辰买糖葫芦回来。
一天、两天、三天……很多天过去了,迟不归趴在桌子旁拿手抠着桌角,面前的饭菜换了一次又一次,一月过去,他什么也没吃,把桌角都抠掉了,这么耗着,若是肉体凡胎的早被饿死了。
迟不归在饭桌前等华三辰竟等了一月有余,九流门门主迟沧海瞧他这样子,摇摇头,道:“师祖,您又倔强了。”
迟沧海已经九十八岁,白发白眉,却是青年模样,玉树临风,丝毫不老,但他只是外表无改,声音体魄已显苍老,仍会如凡人一般生老病死。
迟不归看着迟沧海穿着的同他一样的白底泼墨衣,只是人家的衣服穿得格外体面,一件里衣、两件内衬、一件外衫、一件罩衫、一袭纱衣,一条腰带、两条腕带、一双长靴,一套衣饰样样整齐洁净,低调奢华,是当真的隐世仙人模样。
迟不归又看看自己,一件外衫,一……没了。
迟不归裹了裹自己的外衫嘟囔道,“听说你还给这破衣裳取了个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