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归蜃楼（2）（1 / 1）

自那日与萧起岚匆匆分别，两个人就好几日没见上面。送走漠北使节的临安城又下起了淅沥沥的杏花雨，雨势绵延不绝一直到了清明。

漠北来使南下此行颇为圆满，皇帝龙心大悦厚赏了叶将军，并嘱咐他今年终于能留在临安赶上清明时的祭拜，定要去其父叶青的墓前好生祭奠一番。

“念卿若在天有灵，定会为你骄傲。虎父果真无犬子。”

叶沉听在耳里，笑而不言。

这些年皇帝赏的贡品他全入了库就再未碰过，除了这次例外。赏赐中有两盒江南做贡的明前茶，想起萧起岚喜欢，就想马上拿去给他。

可到了云王府却被家丁揽在外面，说王爷与七皇子都外出去了，叶沉揣着茶叶在蒙蒙细雨中等了一炷香的时间，终于等玲珑打着伞出来。

“公子去祭奠虞夫人了。”玲珑一见到他就皱眉头，小嘴一撇道：“叶将军快走吧，王爷回来看见你又要发脾气，我家公子又要被训得灰头土脸的了。我们寄人篱下的可不容易，将军您也心疼心疼我们。”

叶沉哂道：“你家公子开门见府的事已然有了眉目，只是修葺府邸不是那么简单的事，要是云王府上住的不顺心，不如还跟我回我的将军府，我也想念玲珑姑娘的手艺了。”

“云王爷脾气再坏，顶多也就是骂骂人顺顺气。可将军您不一样啊，您可是要吃人的。”玲珑冷唇相讥道：“就我家公子这样的，您吃起来怕是连骨头都不吐。”

小小丫头，倒是看的明白。真应了她那名字——七窍玲珑。

既然萧起岚不在，叶沉也不跟玲珑浪费口舌了，就将怀中的明前茶给了她，翻身上马转眼就消失不见了。

许是可怜祭扫的断魂人，临安城中雨未落在城郊皇陵。萧起岚护了一路的杏花未被雨水打落，依旧绽放笑颜、弥香吐艳。

“杏花酒是在城口一家老店买的，我喝了，但不如娘亲酿的好。”他将一坛子酒洒在虞美人墓前：“娘亲想我了吧？那就好好看看我。”

五年前虞美人仙逝的噩耗传到蜃楼阁，素日一言不发的萧起岚忽然像得了失心疯，要硬闯出府却被看门人拦住，说是未接到圣旨不敢私自放公子出府。晚些时候后，宫里送来纸钱香烛和一道迟来的旨意，许他在蜃楼阁中自行祭祀。

“儿子不争气，竟因为三言两语就忘了七年的折辱。可我怎么就推不开他，避不掉他。七年前的事我不想听，因为听了就忍不住要谅解。六哥叫我不要中了他的诡计，他说叶沉这个人狼子野心深不可测。可是他护着我的时候，又好像和以前没什么分别，还是我最喜欢的叶哥哥……”他一阵鼻酸，两行泪洒在黄土里：“是他和我说，若是心爱之人都撒手而去，留一人独享岁月山河还有什么意义。我心里始终向着他，娘亲，若您在天有灵听见了，就给儿子一些指示吧，我到底该不该……”

话还没说完，雨就落了下来。

许是他娘亲也不愿听他再说这些浑话了吧。

萧起岚没再说下去，他悻悻起身想先找处屋檐避避雨，可转过身去却看见他方才所言之人就站在的苍山翠影里等他。一袭素底玄纹的缎袍云袖清俊挺拔，目光被春雨浸润，轮廓温柔一如水墨丹青。

那一刻萧起岚想要相信，这就是他要的天意冥冥。

恨一个你爱的人，真的很累。七年了，他已经太疲惫。

他踏着一路水花飞快记扎进他的怀里，像落入平静湖面的一颗石子搅动起一潭死水。他的手勾上他的脖子，就那么拥着他许久许久，终于踮起脚在他耳边道了一句：“叶沉，我原谅你。”

叶沉闻声微怔，既而会心一笑。天下还是有这样的好事，他都还没道歉，居然就被轻易宽恕了。萧起岚太善良也太可爱了，他不能留他一人让他再孤身走入雨里去。

于是，他低下头吻在他的额头上，算作回应。

“叶沉……”他抬起头，目光莹莹地望向他：“你敢随我回蜃楼吗？”</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