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诤的故事·肆(1 / 2)
我愈加不知道该如何去面对晏双了。
一见到他,我便魂不附体。
一些早已被我抛诸脑后多年的情绪一夕间纷至沓来,没给我半点喘息的余地,恻隐、怅恨、怜惜、无措……皆是在魔教人看来只能用“娘们儿”形容的心思。
我再不敢看他的眼睛。
但当他的目光没有停留在我身上的时候,我又总忍不住去窥探他的身影。
心头仿佛有什么东西蝉翼般轻轻翕动,待要伸手去触及又一下子展翅挣脱了去。我无法忽视某种日益焦灼的渴望,他分明就在我眼前,我却渴望着更接近……但接近了又能如何?我不知道……
另一方面,我怕他困囿在这个地方无趣,按照他的喜好,让人搬来书柜桌案,又从外面买来许多书册,备好笔墨纸砚,以供他消遣。
等他见了这番布置也没流露出多松快的神色,只微一颔首,对我道声:“魔君有心了。”
天命教所在乃寸草不生的荒芜之地,赤地千里。每逢出谷的时候,我思及独自留在地劫山的晏双,回来都会从集市上特意带一些新鲜的玩意儿、买一些鲜艳的花。
他翻看一阵,把东西全收进了书柜的一个抽屉里,那些花则被他装进花瓶摆在桌案上,每日悉心浇灌露水。
但那些离了根的花不出一侯,还是会逐渐萎谢、凋零。
无论之前有多爱重,那之后晏双的目光不会再落上去一眼。
我意识到他不喜欢凋谢的花,会赶在枯萎之前将它们收走。
仅是一两个微小的举动,我并未赠他万两黄金,也没有奉上奇珍异宝,天命教内却开始盛传——“地劫魔君对那个从正派俘获来的小男宠极上心。”
他们的原话是如此。
这句话落进了我的耳里,那之后,他们便再也说不了话。
我把他们的舌头割了下来。
而后钉在了地劫山的“七杀墙”上。
每座魔君的山上都有这么一堵墙,挂满了该魔君的战利品,记载了累累血债。
这“战利品”挂上去后,流言蜚语果然歇了不少。
我知道,我本不该如此。
他们说晏双是“男宠”“嬖幸”“兔儿爷”……旁人闲言碎语,由他们去,我不该放在心上。铃星魔君以揶揄的口吻提议我把晏双送进她的妓馆里共享,彼时我应当摆出副大方的姿态,那女人惯会看人脸色,油滑得很,纵是我答应了也不敢当真做出什么动作……
但我割了他们的舌头,还将铃星打得吐血。
这无一不在表明我对晏双的“上心”。
谁都不敢再轻忽晏双的存在,同时每个人也知道了,晏双于我的意义是不同的。
如果晏双是教主亲手送给我的“弱点”,那他单凭一举就切中了要害。
我变了,我开始怕死了。
从前我在“试炼场”里就不算多出类拔萃的弟子,自小娘亲也曾授予武艺,根骨是在,天赋不过尔尔。教主评价说我是条“没去路的野狗”,不怕死,舍得一身剐,可天性里又没几分血性,不过清楚了作恶是苟且的唯一方式,所以把刀攥得紧,是个头脑清醒的。才得以从众人中脱出走到他面前。
我一度不再惧怕“死亡”,因挣扎于生死间与其贴近过太多次,久而久之,它失掉了原本的凛然和威严。何况“活着”这件事本身于我而言意义不大,吃饭、睡觉、杀人……循环往复,不费周折,轻易就让人变得麻木不仁。
当年杀掉晏长云后,我给自己的唯一念想又没了,数年都是这么浑浑噩噩地蹚过来的。
直到晏双真正出现在我面前。
某一个念头再度燃了起来,它不再是萤火般微茫的、奄奄一息的,而携烈火燎原之势般盛大而炙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