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中元（1 / 2）

八重看见了一串金色的铃铛，挂在女人纤细的脚踝上，随着女人晃动着小腿，轻轻地响着，金色的饰品衬着凝脂一样的肌肤，呈现出一种勾人的艳靡之色。

那串脚铃取不下来，就像镣铐一样戴在女人脚上，以此证明她是某个人的奴隶。

奴、隶。

会来花街来访的男人总是有一种奇怪的占有欲，想把女人视为自己的私有物，却又不肯为她们赎身，还会在一时寻欢时因为看到其他男人来过的证明而怒不可遏。

不可理喻。

她记不清那是第几次了，那串脚铃是枷锁，也是指引。

她从睡梦里醒来，耳边是急促破碎的铃声，还有女人在深夜里极力压抑的痛苦呜咽，手指下意识地朝床边伸出去，什么也没摸到，那把小锤子被女人收走了。

但她还是起来了，如同梦游一样，冷漠、平静，从她藏东西的地方找出一块石头——特意磨得很尖，然后拉开隔间的门。

压在女人身上施暴的男人没发现她，是被他欺辱的女人透过微弱的灯火看见了门口的她，立即惊慌地挣扎起来。

男人愤怒地扇了她一巴掌，女人歪过头，嘴里终于能发出声音：“不要——”

她面无表情地举起手里的石头，对着男人的后脑勺，砸了下去。

……

又搞砸了。

女人把她抱在怀里，眼泪一滴一滴落在她脸上，“对不起对不起……妈妈知道你想保护妈妈，都是妈妈没用要你担心了，但是不可以的，不可以的……”

“你不能杀人啊，八重。”女人低声地哭喊出来。

……

八重是游女生的孩子，没有父亲，也没有姓氏，她只有八重这个名字和妈妈。

听说她的父亲是个西洋人，长着一副奇特的相貌，头发是火红的，眼睛像一种名贵的叫做翡翠的宝石。

八重继承了他的发色和眼睛，以及一点不明显的异域特征。

身为西洋人的父亲恋上了当时还是花魁的妈妈，和她缠绵了几个月，约定了回一趟家之后就来接她。因为出手大方，老鸨相信他是真的想为花魁赎身，发现花魁怀孕了也没有逼她堕胎。

八重出生五个月后，父亲仍然没有回来，老鸨意识到被骗了，逼妈妈丢弃她。

不愿意放弃孩子的花魁一夜之间沦为了下等游女，搬到最破旧的屋子里独自接客来抚养幼女。

直到八重九岁的时候，终于出现了一位珠宝商人，愿意为她们赎身，正式地迎娶她的妈妈。

【见田先生是好人呢，八重也要懂得感恩，和妈妈一起好好回报他才行。】

没错，恩情是很重要的，就算拼上性命也要报答。

是这样吧，她有做到这点。

【八重做得很好哦，非常了不起，妈妈很自豪。】

【但是啊……努力了之后也要为自己想想……】

她感觉有双手温柔地抚摸她的脸，光晕里描绘出隐隐约约的人形，似乎正看着她微笑，轻声低语：

【好好活着，八重。】

……

梦醒的时候，她的手伸向了半空，只抓住了一团空气在手里，什么也没有。

恍惚了一阵，她睁着眼睛仰躺了很久，慢慢坐起来，看见了墙上的挂历，用红色的笔特意圈出了今天的日子。

难怪会做梦啊。

“孟兰盆节……”

鬼门大开。

***

晨露还挂在枝头，天色才入拂晓之时，炼狱杏寿郎已经换好了衣服，走出了房门。

节礼在前一日已经准备好了，因此不需要他再费心什么，炼狱千寿郎也同样早早地起了床，正在父亲的房门前等他。

从母亲过世那天开始，无论何时这扇门都是紧闭的，就如同父亲封锁的心房一样，再也不愿意过问世事。

他深吸一口气，洪亮的声音在空荡的屋子里传出很远，“父亲，孩儿出门了！”

照例是没有回应的，弟弟眼里浮现出伤感的担忧，他回以一个爽朗的笑容，示意自己没事，“那么我们出发吧。”

抵达墓园的时候，天已经完全亮了，顾虑到弟弟的体力，他们没有走得很快，到达的时候已经看见了不少人。

各自聚集在属于自己家的墓碑前，沉默无声地摆出供品，上香，礼拜。一切都悄无声息，像一幕没有台词的哑剧。

炼狱杏寿郎带着弟弟走到了墓碑前，为了不打破这份安静而压低了声音，“母亲，好久不见了。”

石碑上端端正正地刻着炼狱瑠火四个字，素雅凛然的笔迹仿若逝者的生前再现。

墓碑被擦得很干净，没有半点灰尘，像是有谁提前来过了。